第5章 异种图鉴
教堂院内有着一棵早已衰败的老树,干枯却柔软的枝条自然垂下,沿着地面蜿蜒,爬上教堂惨白的墙壁,最终扭成几股粗壮的,犹如触手一般的枝条攀附到神圣的十字架。
猛一看。
十字架好像一个被绑起来在接受惩罚的人。
阮软收回视线。
教堂的门已经消失了,她只能向前走。
挪动了下脚步,踩在铺满枝条的小路,脚下似是震动了下,枝条仿佛短暂的活了过来。
真奇怪。
明明早就该凋零了。
不过这座孤岛本身就是个奇怪的地方。
阮软倒是没有害怕。
——她天生没有害怕,恐惧这类的情感。
慢着慢着。
游戏的支线任务是什么来着?
【……
主线任务:存活七天
支线任务:你丢失了恐惧,请找到它。
日常任务:
1和养兄一起买水粉颜料(已完成)
2为执行官画画(已完成)
……】
细思一下,居然觉得游戏场早就看透她的一切,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的性格,还贴心为她打造剧情,安排任务……
阮软甚至生出一种“她不是天生没有恐惧,而是真的丢失了恐惧”的错觉。
忍不住笑了声。
怎么可能呢?
情感怎么会丢失呢?
阮软不再乱想,朝教堂内走去。
屋内竟然有两个人,正瑟瑟发抖地盯着房门,见到是她猛然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见到亲人的神色。
——天知道他们在这个诡异的教堂里,听着外面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阴森笑声到底有多煎熬。
其中一个留着齐耳蘑菇头都要哭了的娃娃脸问:“阮医生,您是不是也没仔细看《孤岛守则》?”
“哦对了,您可能还不认识我,我是宇宙未知生命体探索处的,我叫梁黎。”
另一个人心理素质要强一点,还算镇定,只是眼神有点慌乱,做了个简短自我介绍:“同是未生处的,闻人川。”
宇宙未知生命体探索处。
简称,未生处。
他们都是“探索者号”这艘飞船的船员。
阮软慢吞吞说,“你们好,我是阮软。”
闻人川推了推眼镜,压着惊慌与恐惧,勉强镇定:“阮医生,我的思绪有点混乱,您可以帮我做个精神治疗吗?”
阮软:“……”
好家伙。
原来异种救济馆给她安排的身份是精神治疗医生。
刚刚阮瑟和执行官明争暗斗。
她还以为是异种的“白月光”之类的人设呢。
是她肤浅了。
闻人川问:“阮医生现在是不方便吗?”
梁黎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随即闭上嘴巴,悄悄朝闻人川身后躲了躲。
闻人川的精神状态可比他好太多,而且咬字清晰,思绪敏捷,哪里像是精神混乱的?
只可能是在试探阮软。
试探突然出现的“人”是不是人。
阮软镇定瞎说:“不好意思,我的任务禁止我救助任何人。”
闻人川绷着的那口气还没松下来。
梁黎茫然问,“什么任务?”
闻人川顿时警惕看他,谨慎说:“孤岛发布的任务。”
梁黎挠挠头:“还有任务吗?”
“孤岛给我安排的身份是游乐园的园长,兼职售票,只要不违反规则就能回家。”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这个任务看着简单,只要他不违反守则完全可以活下去。
但就是因为太轻松,让他放松了警惕,所以才粗心大意沦落至此!
“我就知道天下没白吃的午餐!”他愤愤说。
闻人川不作评价,推了下眼镜,镜面泛起反光,遮住了他狭长的眼睛,“你的任务是什么?”
阮软依旧慢吞吞回话,“寻找教堂里的秘密。”
娃娃脸梁黎一拍大腿:“那你来错地方了啊!”
“《孤岛守则》写了,这会儿是下午,教堂最早在晚上九点出现,这里也没有《守则》里面提到的发布任务的神职人员,它又说教堂只有一座……”
“我们踏入了一座未知教堂。”
闻人川接过话语,沉声说:“我们违规了。”
气氛沉寂下来。
未知的恐惧弥漫在这里。
阮软打量着教堂内破旧的装饰。
这里的一切都爬满了干枯藤蔓,柜子,桌椅,烛台,墙壁……
入目的全是黑色。
那些还未凋零的泛黄树叶就好像一只只眼睛,正在监视着他们。
梁黎觉得太安静了,找话题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闻人川低吟:“揭开教堂的真面目。”
梁黎激动说,“那你和阮医生的任务差不多啊,那我们完成了任务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这肯定是孤岛隐藏的教堂,但《守则》说只有一座教堂,你们的任务又都是教堂的秘密,这里一定有什么线索!”
阮软看他满脸真诚,心中好愧疚。
哎,撒谎真不好。
她的任务完全是在瞎扯。
闻人川的任务就像是阮软任务的二次改编。
闻人川虽然是编的,但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做,于是他说,“那不如我们分头找找线索?”
“落,落单不好吧?”
梁黎看了眼布满藤蔓的墙壁,一些还未凋零的黄色树叶仿佛一只只诡异的眼睛,让他精神恍惚,不能动弹。
脑海里有道声音警告他:
快!
快收回视线!
不要再看了!
可身体却像被那些古怪的东西迷惑了一般,沉溺其中。
忽然之间。
视线闯入了阮软的身影,他猛地咳起来,大口喘息,惊觉之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忘记呼吸,同时大声提醒他们:“那些藤蔓有古怪!不要直视藤蔓!”
阮软应了声问:“我要到楼上看一看,你要来吗?”
梁黎点头,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等等,为什么忽然后背发凉?
闻人川又推了下眼镜:“那我就在楼下找一找线索,这样效率会高一些。”
阮软:“好啊。”
老旧的楼梯吱吱呀呀作响,好似下一秒就要散架一般。
梁黎走的小心翼翼,见阮软闲适的宛如散步,“你不害怕吗?”
此刻说不怕有点过于装逼。
阮软深思熟虑后,谨慎回答:“怕啊。”
梁黎:“……”
我信你个鬼鬼。
二楼比一楼还要空旷。
只不过走廊上装满了画。
无一例外,画的都是海洋。
宁静时的海洋,汹涌澎湃的海洋,阳光洒落时波光粼粼的海洋,风雨来临时凶残的海洋……
各种意境的海洋。
这些都是她没坠海之前画的废稿。
梁黎察觉到阮软脸色不好:“怎么了?是这些画又问题吗?”
阮软古怪地笑了声,“没有呢,画的很好看。”
梁黎:“确实很好看,但是你有没有感觉,海里有东西?”
阮软倒是真的没看到。
但仔细看看,描绘海洋阴影部分的地方宛如藏在深海之下的怪物,蔓延出一条条触手。
梁黎猛地拉她了把:“不要看了,看的时间久了会很难受。”
他已经学到教训了。
永远不要一直盯着某个东西看。
在一起还清醒的时候,视线一点要躲开那些诡异的东西。
正在这时。
楼下忽然传来“嘭”的一声。
像是生锈的铁门剧烈打开的声响。
梁黎迅速下楼,惊喜说:“你找到出口了?!真是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话未落。
铁门就被闻人川关紧,落锁。
他的手还在发抖,在梁黎惊讶的眼神中解释说:“别怪我……这是我的任务……”
“只要我杀死两个人,我就完成任务,就能回家了……”
“对不起,我太想活着了,等我回去我一定会给你们立个碑,会照顾你们的家人的!”
梁黎呆了一瞬,尚显稚嫩的面孔全是错愕,“你一开始就想要杀掉我?故意骗我来教堂?”
此时此刻,也没必要遮掩了。
闻人川锁好门,长松了一口气,满眼都是对活下去的喜悦:“是。”
“没想到教堂竟然把我们俩一起吞了,不过还好,天无绝人之路,阮软来了,你们死在一起也不孤单!”
因为离开了教堂。
闻人川的身影渐渐被浓稠白雾吐掉,再也看不到。
阮软走到梁黎身边。
梁黎的表情就像是三观震碎,完全不敢相信:“以前听师兄师姐说,他做事拖泥带水,又爱推卸责任,还自私自利,我以为这些都是性格上的小毛病,没想到他竟然……”
阮软忽然问:“你们单位有没有关于他,特别离谱的那种传言?”
梁黎愣了下,“我刚进未生处没多久,哎,有一个。”
“不可能,太假了,都没人信的。”
阮软安静看他。
梁黎只好组织了下语言:“闻人师兄……闻人川杀过两个人。”
“一个是实习生,一个是他老婆。”
“我见过照片,都是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听说实习生性格开朗,不拘小节,他老婆性格温柔内敛。”
“当时,那个实习生在闻人川手下实习,关系特别好,好的闻人川的老婆都觉得不对,来所里看了眼,但也就那一次,没有影响到闻人川和实习生的关系。”
“后来不知道因为为什么,那个实习生跳楼自杀了,过了大概半年多吧,他老婆也去世了。”
“可是她们都是自杀,闻人川也有不在场的证据,调查局也认定是自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个谣言说闻人川杀了两个人。”
梁黎说完见阮软沉思,“你在想什么?”
阮软说:“他现实中杀了两个人,游戏场安排给他的任务就是杀掉两个人。”
“你有个做售票员的梦想吗?”她问。
“没……”梁黎脸色煞白,“不不,我小时候特别爱去游乐场玩。”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个游戏场,它能窥探到他们内心所有的渴望,知道他们所做过的任何见不得光的事,并以此为蓝本安排剧情。
这种被偷-窥,被看透一切的感觉很不好受。
阮软倒是对这个游戏提起了一丝兴趣。
——她的任务,看起来和她内心的渴望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梁黎朝阮软的身边缩了缩,恐惧地吞咽着唾沫,“你有没有听到,有奇怪的声音……”
那种藏在不知道何处的呓语。
窸窸窣窣,愈演愈烈。
留下吧……
留下吧……
做我的养料……
用鲜血饲养我吧……
留下来……
衰败的老树重新焕发出生机,枝条活了过来,“咻咻咻”的快速移动,好似在包围着他们,汲取掉他们所有的生命力……
阮软安慰他:“别担心,我是魔法少女。”
可以抽卡,用卡牌炸教堂。
梁黎:“???”
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阮软先礼后兵:“让我们出去,不然炸了你哦。”
回应他们的只有迅速移动的藤蔓。
…
教堂外
执行官杀掉阮瑟后就闪身回来,漠然看向教堂,冷声说:
“把门打开。”
毫无动静。
像是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脚边从地底钻出散发着腐臭腥味的蓝黑色触角,慢慢组合成了一道人影,套上斗篷,正是阮瑟。
执行官冰冷的蓝色眼睛浮现出些许戾气。
这种肮脏的,下贱的,低劣的,凭借卑微情意而存活的烂肉。
不管被杀死多少次,都会因为情意而不断再生,本能去寻找那个少女……
执行官猛地伸出触手,再次撕碎了这滩污浊组成的“人”。
祂厌恶这种情感。
同样也厌恶阮软。
回头看向教堂。
执行官眼底浸着寒意:“给你三秒。”
威胁的话没说。
但行为已经足够明确了。
祂疯起来,都自己杀自己了!
风卷着白雾吹过。
教堂老旧的铁门吱吱呀呀的声响好像在诉说着它的害怕与恐惧。
正要打开时。
“嘭——”
爆-炸声是从内部发出的。
直接轰开了教堂的一堵墙。
执行官闪身瞬间来到了阮软身边,见她没有受伤,又恢复到漠然神色,用词严谨:“你养兄死了。”
即便没死,也绝不会再出现在阮软身边。
阮软:“……?”
你的语气好像……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