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出征

闵丙奭、王锡祉早到一步，在大同门的城楼上徘徊不安，掩饰不住的惶恐，见于成龙快步跑来，急促的迎了上去：“老于，倭寇来得太快了。”

于成龙问道：“多少人马？”

闵丙奭摇头：“具体数目不详，据报有几百匹骡马，声势浩大，一路上烧杀抢掠，毁坏了几十个村庄，三个游骑在五十里外遇上，两死一伤，重伤的侥幸逃走，恰巧碰上了其他哨兵。”

他的脸色很难看，声音略显嘶哑：“按他们的速度，马上就到对岸。”在闵总管的内心深处，对倭寇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畏惧，真刀真枪的实干，于成龙的马营不一定是对手。

于成龙神定气闲，笑道：“闵大人放心，我估计这股倭寇人数很少，只是先头骚扰部队，您想想，今天能赶到平壤，至少是三、四天前出发，那时还没有杀倭令呢，牙山我军虎视眈眈，倭寇无力北顾。”

一语惊醒梦中人，闵丙奭拍额道：“看我这个老糊涂，对，老于你言之有理。”

于成龙哈哈大笑，一脸嚣张：“区区小股倭寇，只是弟兄们的开胃菜，少于千人规模，我老于还不放在眼里，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绝不含糊。”

话虽然狂妄点，此时却是一颗定心丸，给了其他人极大的信心，那高大魁梧的身材，好像一座大山，足以保护平壤的安全，无形中，闵王两人有了很强的依赖感。

话音刚落，几个朝兵惊呼，对岸出现了倭寇。

正是下午四、五点钟，阳光明媚，能见度极好，站在城头眺望，视野极为开阔，江面宽达一千多米，此时尽收眼底，没有一条船，碧波荡漾，水烟飘渺，向远处尽情的展开，令人心旷神贻。

南岸树木葱郁，一排排山丘连绵起伏，隐约看到人马晃动，尘土飞扬，一股杀气直冲云霄，那是刚刚到达的倭军，有的骑兵布哨，有的巡视四周的村庄。

于成龙眯眼看了一会，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与梦中的情况差不多，一个中队的编制，试探平壤的深浅，顺便破坏电报系统，切断清朝两国的联络。

小日本就是一群赌徒，本钱少、输不起，野心却大得惊人，总是梦想一夜暴发，养成了孤注一掷的心理，这点兵力也敢来，幸好运气好得惊人，此时的中国，正是历史轮回中的虚弱期。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闵丙奭笑道：“老于，对岸的船都扣回了北岸，他们找不到一艘，没法过江。”与其说安慰于成龙，还不如说为自己壮胆。

于成龙点点头，忽道：“闵大人，准备船只到下游，我立即渡江，对了，渡口最好远一点，至少在三十里开外，让那些倭寇看不到。”

闵丙奭大吃一惊：“老于，你想到对岸迎敌？”

于成龙没理睬，朝新上任的戈什哈林海下令：“全军出动，一人一马。”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道：“抽掉五百新兵同行，嗯，最好有对岸的当地人，了解南岸的地形地貌。”

听说要打小日本，马营的弟兄嗷嗷直叫，他们的特长就是杀人，敌人越是强悍，情绪越是亢奋，傲气十足，左顾右盼，大声说笑，相互打赌这次谁杀人最多，凶悍的倭寇好像成了纸糊的，不堪一击。

前次的小战斗没派上，王大力的心里憋了一股气，特意找到于成龙，叫囔着要做前锋：“龙哥，你说话算数，全交给我们队，保证统统砍光，跑掉一个我的姓就倒着写。”

其他弟兄轰笑，这话说了八百回了，大伙儿听得耳朵生茧，姚二胜屡次反驳，王字倒写还是王字。

于成龙吼道：“小崽子们，打起精神来，让朝鲜人看看，我们中国军人的威武。”

马营立即肃静下来，谁也不敢再说笑打闹，排成整齐的队形。

五百名新丁也是整装待发，统一的朝军服装，除了闵公子之外，都是训练中最突出的，将来的军官，这次带他们过江，实际体检一次真正的战斗，可惜装备寒酸了点，只有一百支步枪、一百匹军马，还是从正规军那里借来的，其余的执刀背弓。

不过，能参加已经不错了，说明于将军满意他们的表现，个个昂首挺胸，骄傲得像一群公鸡，兴奋得两眼放光，没选上的新丁围在四周，满脸羡慕。

闵丙奭、王锡祉、沈天成过来送行，每人喝了一碗白酒，场面上的大话说了无数，豪气冲天，于成龙拱了拱手，挥手喝道：“上马，出发！”

人群后面，玉珠眼巴巴的望着，那雄壮的身影奔出营门，酸甜苦辣涌上心头，秀目中隐有泪花闪烁。

出了军营，于成龙没有直奔西城门，而是在平壤城内跑了一圈，转遍了主要街道。

听说倭寇已到南岸，杀倭军首次出征，几乎所有的朝人都出来观看，简直是人山人海，沉闷了几百年的古都平壤，这两天够热闹的，今天更是热情高涨。

“得，得，得！”几百多匹骏马，以同一节奏奔跑，蹄声划一，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步兵的气势也不差，胸纠纠、气昂昂，这军威，堪称气壮山河，比清晨的早操还要轰动。

“杀尽倭寇，保家卫国。”几百个汉子异口同声。

声音缭亮，在大街小巷久久回荡，增添了无限杀气。

早操的口号已经传遍全城，绝对是振奋人心，许多人跟着呐喊：“杀尽倭寇，保家卫国。”

朝鲜太过弱小，单凭自身无力抵抗日本，唯一的外援就是宗主国，朝人对中华的认同度极高，从语言、服饰，到人文、生活习惯，几乎是一模一样，所以说，他们早就盼望清军的到来。

官府抓捕倭奸的榜文，点燃了第一把火，马营漂亮的解决了反抗的倭人，给市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出城痛击日军，更是火上加油，理所当然的赢得了朝人的支持，更何况有自己的子弟兵。

那五百名朝兵，仅仅训练了大半天，就能上前线打仗，当然是兴高采烈，但子弹无眼，这一去不知能有几人回，心里头又紧张万分，看到父老乡亲沸腾的情绪，自然受到强烈感染，恐惧的心情无形消失，极度的荣誉感充盈全身，幸福无比。

就连闵大公子，也不自觉的昂首阔步，脚步踢得“咚咚”响。

这样沸腾的场面，受到民众无条件的拥戴，马队的弟兄也是头一次遇到，以前无论是当匪贼，还是招安做官兵，在他们看来没有区别，反正是混口饭吃，人生及时行乐，什么国家兴亡、什么春秋大义，与老子无关，该操心的是那些朝廷大佬。

无数道狂热、带着崇拜的目光，让他们感到很惊奇，莫名其妙的，心中涌起一种陌生而神圣的味道，首次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不再是五毒俱全的匪类。

人群中有不少漂亮的姑娘，花一样的俏脸红扑扑的，又让马匪们大有光彩，个个腰杆挺得笔直，摆出了最威风的姿势，扯起嗓门呐喊，如同一群发qing的孔雀，向异性展示最美丽的尾毛。

闵丙奭、王锡祉面面相觑，暗自嘀咕着，出征就出征，这样大张旗鼓的炫耀，有点太张扬，老于想出风头想疯了？

沈天成捻须不语，眼中隐有古怪的笑意。

到了西面的大西门，于成龙手一挥，队伍骤然停下，他调转马头，跑到后面，目光扫视一圈，数万朝人鸦雀无声，包括守城的士兵、官吏，所有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落针可听，无声胜有声。

“铛！”马刀出鞘朝天，于成龙竭尽全力的吼道：“朝鲜的父老乡亲们，倭寇已到江南，妄图攻破平壤，占领你们的家园，于成龙奉命出击，再次向你们发誓，不歼灭倭寇，全军不回平壤，中朝一家，中华无敌。”说完再调马头，挥刀叫道：“出发！”

身后短暂的沉默，接着是雷霆般的喊叫：“中朝一家，中华无敌。”

出征部队消失在视线里，掀起的尘土飘落大地，死气沉沉的北都平壤，却因于成龙的心血来潮，突发奇想搞阅兵、游街，一石激起千层浪。

平壤的大街小巷，到处是喧闹的人群，前天的战斗、游街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人们的话题，津津乐道，于成龙等人成为被崇拜的对象，许多年轻人依然聚集在大街上，继续喊叫刚才的口号。

各个街道，有的慷慨激昂，叙说倭人的残暴，平时所受的委曲，有的痛哭流涕，为落入贼手的国王与首都，为迷惘不可测的国运，有的热血沸腾，纷纷叫囔投军，保家卫国。

某种意义上来讲，炫耀军威只是表面现象，于成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再次关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官府即便采取强制措施，也无力消除所有影响，今天的场面、那些蛊惑人心的口号，像一粒种子印在人们的心灵。

闵丙奭、王锡祉、沈天成登上城楼，整个平壤城一目了然，骚动的人群也尽收眼底，仿佛一口烧沸的油锅，人头攒动，有欢声笑语，也有愤怒的吼叫，连部分朝兵也参加了。

闵总管不知所措，震惊、迷惑、担忧、惶恐，目光复杂得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习惯了沉默、温顺的百姓，从杀倭令开始，猛然间，这个城市似乎陌生了许多，不是平壤变了，而是老百姓的心态。

国难当头，官民同仇敌忾，共御外敌，可是这……古人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饱读诗书、久浸宦场的闵丙奭，心中忐忑不安。

老百姓多了一股活力，不再像以前那样驯服，这是麻烦的开始，好日子似乎到头了。

这把火不单烧在老百姓的心头，也烧到了官府的身上，平壤成了一个火yao桶，随时有爆炸的可能，老夫子面露苦笑，捻须一叹：“这个老于，性子确实怪得很。”

本想说好大喜功、哗众取宠，但话到嘴边，觉得太难听，换成婉转的语气。

王锡祉明白他的意思，也叹息摇头，老于真是个大老粗，做事莽撞，从不考虑后果，朝鲜虽然是藩国，但终归是国外，一举一动都要慎重，惹恼了当地的父母官，有些事还挺麻烦。

就连当初的袁世凯，拥有大清全权代表的身份，一言九鼎，足以影响王廷的兴衰，但还是步步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越雷池一步。

官场是个大染缸，做人比做事难。

沈天成微笑道：“闵大人莫急，老于此举大有深意，总的来讲，闵大人若是处理得当，益处多多。”

“哦？”闵丙奭满脸惊讶：“文正兄有何高见？”

沈天成摇头晃脑，慢悠悠的说道：“民心可用。”（未完待续）

第22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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