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花书

  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小花和其他同学们一样坐在教室上自习。

  这时小花的眼光望见了章蒲云,忽然看到他还在写着什么,并且格外认真的样子。有东西挡住了视线,小花只能低头,谋算着写错一个字,好过去借用涂改液,也能看到章蒲云在写什么。

  然而小花没来的及实施计划,却看到章蒲云已经停笔,并用收盖住了桌面,仿佛是害怕别人看到他写的什么。

  章蒲云一直在探头探脑的观察着,让眼角的余光瞟他的小花奇怪不已,正想着看一眼,抬头间却和章蒲云四目相对。

  “诶,小花你脸怎么这么红?”

  善于观察的同学笑到,让章蒲云也为之一愣,他也只是发现小花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埋下了头,倒是没有觉得她脸红了。

  低着头,中间还隔着一位同学,小花将手伸到那位还在笑着的同学身上,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一点肥肉,然后狠狠地扭了一下,疼的那人龇牙咧嘴,挣扎着跳起,将身后椅子都打翻了。

  全班同学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一时间,原本这栋楼最吵闹的班级完全安静下来。

  “嗯”

  “咚咚!”

  只有扶起椅子,对着众人尴尬的笑了笑,宛如哑巴吃黄连一般坐下。

  直到晚自习快要结束了,小花正在收拾桌子,却突然从章蒲云那里递过来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是两行歪歪扭扭的字,小花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懂,原来是章蒲云写给她的情书。

  平复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没有去看章蒲云,也没有为纸条写下什么作为回复。事实上,也只有章蒲云不知道,所有的情书大概率不会有回复,而小花和别的女孩子更加不同,所以不可能有回复。

  等小花悄悄将纸条塞进手中的笔记本里,一个看起来很简单、很容易的动作,她却硬是用了十分钟时间去完成。

  “小花,你要不要接一些热水?”

  “要!给你。”

  这时小花的同桌站了起来,微笑着询问她要不要接热水,让小花终于有缓解心情的机会。

  这是小花第一次让别人帮忙接水,以往她都是提前十分钟去接好的,因为他们班级在三楼,一旦晚自习结束,接水的人多了,不等半个小时是接不到的。

  迷迷糊糊中,小花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宿舍,一天已经过去了,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做了一个不同的梦。

  几天以来,小花都是神不守舍的样子,在双休回家的那天,也如同变了一个人,没有挂着甜甜的笑,低着头仿佛在想着什么,眉头也是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这也使得小花妈妈有所察觉。

  这是一个春和日丽的星期天,作业早已写完,小花正坐在书桌前发呆。

  妈妈从门口进来了,小花却没有察觉,妈妈看着她脸上的忧愁,以为她又在为小时候的遭遇伤心。

  原来因为小花特殊的病,这十四年来,妈妈摆地摊、捡垃圾,想要攒钱为女儿续命,小花九岁的时候也做过一次手术,但却不能彻底根治,只能减少些许痛苦。也是从那时起,小花知道了自己比其他人更短的生命,也明白曾经自己心口无比的疼痛的原因。而在小花的一再坚持下,妈妈只有将她送进了学校,让她也可以拥有多彩的一生,也自那时起,小花总喜欢笑。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妈妈的眼中不禁闪烁着泪花,抽噎的声音惊醒了小花。她扭头看到站在身后的妈妈,一时间心中的委屈难过如泉涌,她哽咽的喊到:“妈”

  这时妈妈走了过来,小花扑进了她的怀里。

  “妈知道你苦是妈没用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妈妈紧紧搂着小花,一时间情绪更加不受控制。突然,妈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顾眼中的泪水,拍着小花的肩膀,说到:“小花小花你听妈说妈已经攒了十万块钱了我们去做手术你一定会好”

  在这个时候,窗外的天空慢慢黑了起来,似乎也在为这对母女而悲伤。那窗台摆着的一盆花,是小花栽下的,此刻也落下一片花瓣,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

  “妈你别说了我不去做手术别再为我花钱了”

  小花已经哭成了大花脸,对于妈妈想要花费十万,只为了治好她,而她却没有一丝的高兴。

  而小花的懂事却没有让妈妈感到欣慰,反而让其更为心疼,十年来,唯一支撑着她的,就是女儿,在女儿身上的痛苦,身为母亲的她是何其心碎,此情又有何人知。

  “砰!”

  妈妈推开小花,跪在地上恳求到:“就算妈妈求你了没有你妈妈可怎么活啊!”

  妈妈跪在地上,似乎只要小花不答应就不起来。女儿就是她心头掉下来的肉,为了换回女儿的命,她什么都做了,哪怕只能换回女儿一天的生命。

  “妈您别别这样是女儿对不起您以后不能在您跟前孝敬”

  小花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妈妈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扶起她。

  “你就听妈的”

  妈妈被扶起来,还想说些什么。

  “妈啊!砰!”

  小花看着妈妈脸上、手上的褶皱,心上袭来一阵刺痛,疼的她直直的躺倒在地,身体轻微的抽搐着,差点就昏迷过去,无比的刺痛让她欲昏厥又刺激着她清醒,半昏半醒间,她抓住了妈妈的手,喃喃道:“不要”

  “呜好好妈不说了不说”

  看着女儿痛苦无比的表情,妈妈捂着嘴,经管内心再痛,也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的话也因为哽咽而听不清了,直至发不出任何声音。

  把小花抱上床,盖好被子,妈妈轻轻地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咚!咚!”

  刚出房间就听到有人敲门,妈妈打开门,是来催租金的房东,房东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女人,此刻却是一副刻薄相:“哎!有没有钱?没有钱就赶快走人,我这不是搞慈善的。”

  妈妈害怕吵到女儿,她知道女儿是非常喜欢安静的,所以走出房子轻轻地关上门,然后才轻声到:“麻烦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尽快把钱凑够,我女儿生病了,急需用钱,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的脸上还挂着泪水,眼中也有些许晶莹,身上的衣服也是破旧的不堪样子。

  “哎呦!那可真是可怜啊!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女儿,再给你十天时间,我要看到钱,不然别怪我不讲人情!”

  房东毫不留情的说到,此时尖酸刻薄在其脸上体现到极致,说完也不等妈妈说话,翻了一个不屑的白眼,转身下楼去了。

  房东走后,妈妈无力的叹了口气

  四天以后,小花来到学校某个办公室,在那门上写着“校长办公室”,小花在门上敲了两下,里面穿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进!”

  校长面带笑容的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这个女孩,不知道她为什么找到这里来。只是,等了半响,小花也没有开口,似乎还在犹豫着,也或许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校长,我想要让高二全年级重新分班。”

  终于,小花鼓足了勇气说到,她不开口是因为害怕被拒绝。

  “哦?为什么要重新分班呢?”

  “没有为什么。”

  “总得有个理由吧,不然我怎么和同学们交待。”

  “他们太吵了,影响我学习。”

  “嗯,可以,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小花指了指校长手中的笔,示意自己想要用一下。

  纸笔摆在眼前,小花在上面写到:章蒲云,递给校长说到:“我不想和他分在一个班。”

  “好吧,我会考虑的。”

  校长笑了笑,放下纸说到。

  等小花走出办公室以后,在办公室另一头坐着的人笑到:“校长,难道真的要重新分班吗?”

  “分啊!要分,诶,你知道她是谁吗?”

  校长站起身来,在桌子上的文件盒里拿出一个档案袋。

  “谁啊?”

  那人疑惑不已的接过文件袋,拿出一分资料,上面写着:梦书花,女,19岁,特殊人员,身有怪病,活不过二十岁。

  “可怜人啊!”

  分班很快就结束了,理由是学校需要组建一个尖子班,提前预备高考,能进这个班的人必须成绩优异,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虽然这也让一些差生无比愤慨,但是也无话可说,也只能怪自己不够优秀。

  小花在一班尖子班,而章蒲云还留在二班,好像只是恰好把他们分开了。

  小花也来过二班几次,每次都看到趴在课桌上睡觉的章蒲云,一个彻底放弃自我的章蒲云,他也和小花一样没有任何希望。直到有一天,小花偷偷跑到二班门口看章蒲云,没想到却被他看到了。

  第二天,章蒲云也同样跑到一班,只是想要看一眼她。而那以后,章蒲云再也没有在二班的门口看到小花。

  在老师教诲声中,在同学们的打闹声中,章蒲云不会忘记那个最吵闹的班级,因为他等到高二结束升到高三不久后,再没有看到小花的笑脸,那张只要出现在他视线中就会甜甜笑的脸。

  小花在升读高三没多久,就因为病情加重而辍学,她再没有回到那间租住了十几年的房子。

  她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等待死亡的来临。

  许多年后,在某个小区里会有人说:

  这个区有个神经病,有人要租她的房子,她就是不租,非说房子里出过人命。

  而听者总会问:那是真出过人命吗?那可真不能租,有晦气嘞!

  一定也得到肯定的回答:“你看我年纪也很大吧?出了人命那么大的事儿,我会不知道吗?”

  而那个不肯外租的房子正是小花住过的,房子中许多东西都已老旧不堪,但始终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在小花的房间,也是原本的样子,那书桌、那窗台,还有那盆早已枯萎的花。

  书桌摆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不可辨识的字迹,一支笔,一个翻开的笔记本,上面有微微的褶皱,写着:我多么希望我是一朵花,那样我如果死去,一定会变成一颗种子,来年一定还会开出一朵花。

  后面还有一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颜色深浅不同,显然不是同一支笔书写。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