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车祸
天气渐渐转凉了，乌黑的柏油路也在一夜的寒冷下凝结出莹白的霜。
路一边是四米深的水渠，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棉田，棉花在如此寒冷的时节，却依旧盛开，远远望去，那洁白的棉花将大地染白，仿佛是昨夜天寒落下的雪，阳光从天空中照耀下来，却也比不过这一田的莹白让人欢喜。
就在这样寒冷而又寂静的时刻，却从远处隐隐传来嗡嗡的声响，由远及近，才发现是一个摩托车，说是摩托却也勉强，因为那车身脏旧无比，破破烂烂的车架下是两个还算完好的车轮。
骑在那摩托车上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形瘦削，却只穿了一件不厚的衣服，裹在他的身上仿佛还大了一圈，脚上是一双破皮鞋，却总感觉颜色不太对称，或许大小也不一样。
或许是冻得吧，他的脸色黝黑中带着潮红，他的右手僵硬的动了动。
下一刻，摩托车的嗡嗡声又大了一分，那两个车轮也紧跟着加快了转速。
在棉田与柏油路之间，不断飞速窜出一颗又一颗白桦树，在一瞬间又被拉的很远很远。
“叮！咚！”
中年男人似乎很着急，路过柏油路间的一个低坎，速度也丝毫不减，使得摩托车开过去的时候发出将要散架的声音，男人也毫不理会。
很快就来到一个路口，男人心中叹了一口气：怪过这个路口就快到了。
由于这辆摩托车只是垃圾堆里捡的，也没有余钱买个安全头盔，男人下意识憋起一口气，以防不测发生，手上的力气也松了一下。
此刻的天还只是蒙蒙亮，也或者因为起了雾，所以只要稍远些就看不清，而且又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所以这路上也该不会有其他车辆。
看着眼前的景象，男子的心中又浮现出侥幸的想法。
也就是他这一个瞬间的分神，摩托车已经到了岔路口，而他也没有时间观察路上还有没有其他的车，他赶忙调整车头转向。
“滴！滴！”
可是下一刻，从身后传来的喇叭声，让男人的心都凉了。
没有车？没有车哪来的喇叭声？
在那一秒的时间里，男人先是无比惊慌，随后又侥幸的想着不会有事。
“卡擦～砰！”
伴随着轮胎停止转动而在地上发出摩擦声，一辆白色小轿车撞在了摩托车后面，小轿车虽然最终停了下来，但是摩托车却被撞飞了十来米，直接滑下了柏油路，滚落进了林带。
再看小轿车，车前盖已经变了形，车头也弯曲不堪，在车前盖下隐隐冒着黑烟。
而略过车前盖，透过碎成无数片玻璃渣的前挡风玻璃，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瘫坐在驾驶室，有一些玻璃渣刺进了他的皮肤，让他的皮肤宛如血色，他的额头也逐渐渗出血液，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车上还有妇女和一个女童，因为车祸来的无比猛烈，头部在一瞬间受到了撞击，一时间都呆愣住了。
“啊！”
许久过后，那妇女才反应过来，她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嘶吼，虽然如此剧烈的撞击让她感觉全身酸痛，但她还是提起精神，紧绷起了神经。
先是看了看身旁的女童，发现她早已昏迷不醒，就连刚才那一声尖叫都没能吵醒她。
然后又把目光望向驾驶室那人，看着他身前玻璃上的点点血迹，妇女之感觉脑中眩晕，似乎又要昏迷。
来不及多想，她赶忙伸手进衣服里想要掏出什么，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拿在她略微宽大的手上，就像一个小石子。
“嘟嘟——”
“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
“喂快快救人环城北路”
“好，救援人员马上到。”
妇女挂断电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虽然又有阵阵眩晕袭来，想要把她吞噬，但她看着旁边那昏迷的女童，咬咬牙支撑着身体。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由于太过紧张，她拿着手机的手已经紧紧攥起，使得那小巧的手机发出“卡擦”的哀嚎声。
短暂的等待时间里，对于妇女来说却分秒如年。
想要打开车窗却没有成功，车门也无法动弹，她只能用顶着车窗，希望听见救援车发出的警铃声，那比平常的任何声音都更悦耳。
“呜儿”
终于，隔着车窗停到了警铃声，自小轿车的前方驶来，小轿车碎裂的玻璃挡住了视线，妇女却还是隐隐看到了。
那刺耳又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使得妇女脸上浮现出笑容，然后她本不愿闭合的眼睛也闭上了。
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妇女，一个不大的女童和都被送进了医院，由于两位驾驶都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经抢救无效去世。
妇女的情况却好的多，但是因为头部受到猛烈冲击，受了轻微脑震荡，身上有多处轻微扭伤，所以短时间无法苏醒。
此刻在人来人往的欣动医院内异常嘈杂，但是在走廊尽头的急救室内却异常平静。因为急救室的大门都是特殊材料制成，隔音效果很好，所以此刻的急救室只能听到稍微急促的呼吸声，那是因为众医生们神经过于紧绷而造成的。
在那洁白的手术台上，此刻却染着点点鲜红。三个人围着手术台，他们穿着白色大褂戴着白色口罩和手套，眼中无不流露出凝重之色。
“叮！哐！”
此时有声音打破了平静，其中一个人放下手中的手术刀，又快速拿起一把手术钳，丝毫没有在意满是鲜血的双手。他脸上满是汗水，那白色口罩也被汗水浸湿。
手术台上躺着的正是那轿车上的女童，自从车祸发生以后她就一直昏迷不醒。而那位正在全力救治她的正是欣动医院的李院长。
看到李院长满头大汗，站在他身边的那人拿起毛巾，在示意他稍微低下头以后，用极快的速度为他擦拭了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台上鲜红的血迹慢慢的变成了暗褐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诡异。那叠毛巾也越来越湿润。
李院长始终没有停歇，那两个助手也时常手忙脚乱的。
两个小时以后，直到伤口缝合的那一刻，三人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的脸上也不见多少喜悦，显然手术虽然结束，但是情况却依然不容乐观。
李院长摘下手套和口罩，来到洗手台处清洗，尽管有手套，却还是清晰的看到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直到血水由深转淡，李院长先一步走出了手术室，他的步伐虽然缓慢无比，却沉着有力，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无法支撑。
在手术室外，还站着两人，同样是身着白色大褂，戴着白色口罩。
看到李院长出来，头前一个人赶忙问道：“李院长，那女娃怎么样了？”
李院长稍微低了低头，戴上一个新的口罩，这才说道：“人是救回来了，可是能活多久还要看她的运气，你那边呢？那两个男”
李院长话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他从对方的脸色中已经看出了答案，像他们这种救人性命的职业，往往对于“死”这样的字眼最忌讳，所以不会明说，只能通过各种动作或者表情表达。
“哎”
“那两个人刚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哎！”
“那个妇女倒是没有事，只不过现在任然昏迷着。”
两人一字一句的解释到，每吐出一个字都非常艰难。
“那个女娃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问出口，两个人都同时看向李院长，他们对于刚才李院长的话都很疑惑。
“哎！这孩子身体太弱了，有几块玻璃碎片穿透了她的身体，我现在取出了几块碎片，但是还有些碎片在心脏附近，我也无能为力啊！”
“所以这些没有取出来的碎片随着她的不断成长”
一人说到。
“会慢慢的刺进她的心脏，在这个过程中她会感到无比疼痛，而且即使是现在如此幼小的她，身体也无法承受任何波动哎”
李院长说完，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压着千斤之重，忍不住再次长叹一声。
“啊！这种情况我们都没有遇到过，怎么会这样呢？”
“这女娃身上只穿了一件衣服，如果多穿两层衣服也不会这样。”
“小轿车速度过快，破碎的玻璃在一瞬间被加速，就像一颗颗子弹刺入皮肉。”
如果是一个皮糙肉厚大人或许还会好一些，但是一个幼嫩的小孩儿，如何能够抵挡。
即使见多了生死，三人的脸上也还是不住同情，对那小女孩的同情，在那一刻她是受到了多大的痛苦，才会痛的昏死过去。
看着急救室的大门，三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又各自去履行医生的职责了。
一天后，小女孩需要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了，因为害怕再次牵动伤口，所以由几人抬着病床将其接出来
就在三天后，还在上幼儿园的章蒲云被带到了一个葬礼场，只有四岁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却的确就是那一天他参加了自己父亲的葬礼。
在葬礼上，他听到人们正议论车祸的经过，看着他们投来怜悯的目光。
葬礼很快结束，整个过程中，章蒲云没有带入丝毫情感，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表面上看，章蒲云接下来的人生很悲惨，但他也很幸运，至少他没有承受过他无法承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