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初雪 1

  江城的十月,热燥一丝未减。

  沈南音在离家两百来米的菜地里割了些蔬菜,似往日一般往家里走,眉眼温和,并未因炎热烦躁。

  没多时,她来到家门口,将菜随意铺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想去屋里拿个篓子时,这才发现本该大开的防盗门紧闭,沈南音的眸中掠过一丝疑惑。

  仅维持了一瞬,散去。

  她抬手敲了门,“妈,开门,我回来了。”

  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

  她看到了妈妈侯丽,面色比平时萎靡许多。

  沈南音不禁有点担心,“妈,你没事儿吧?”

  侯丽摇头,强挤出一抹笑,“没事儿。音音,进来吧,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沈南音说好,“那我先去外面水龙头洗个手,有泥。”

  说完转身,阔步走到厕所前面的水龙头,拿肥皂洗了手。

  侯丽一直看着她,眼睛雾蒙蒙的。

  她第一次见到南音时,小家伙粉嫩一团似粉雕玉琢,那时候她就知道,这孩子的原生家庭不错。只是没想到会好到这种程度

  南城蒋家,家里的一些人他们曾在电视里看见过。

  时隔十三年,他们找来了,南音即将离开这里。虽然不是亲生的,侯丽的心在这一刻还是被割疼了。

  “妈,你到底怎么了,又跟爸吵架了?”沈南音折返时,发现母亲红着眼眶,连忙搂着她的胳膊询问。

  侯丽惊觉自己失态,抬手抹去了眼中的泪,“没的事儿,进屋。”

  “好,那你别哭了。”

  “不哭不哭”

  进了屋,沈南音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贵气冷矜,她从未见过。她隐约猜到母亲流泪同这些人有关。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沈南音深刻体会到“生逢巨变”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竟然不是父母的亲女儿,她姓蒋。她的亲生父母是蒋安澜和柳苏宛,东鹰航空的董事长和知名歌唱家。

  她走失那次,蒋安澜和柳苏宛发生了争吵。柳苏宛一气之下带走了女儿,她去哪儿演出就带到哪儿。年轻时,蒋安澜性子也傲,想他服个软当真是比登天还难。

  这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七夕将至。

  柳苏宛带着孩子来到江城,她演出时,保姆看着孩子。之前的每一次都是这样,顺利且安稳,谁知那一次却横生枝节,成了蒋安澜和柳苏宛永远抹不去的悔恨和蒋家的痛。

  保姆带着孩子溜出了演出场馆会友,疏于照看,孩子瞬间没于人群中。

  柳苏宛职业特殊蒋家暗敌众多,只能压着消息找,只是中间数道兜转,江城山区绵长,即使是蒋家,也是束手无策,明珠从此遗落。

  直到孩子入学,长得越来越像柳苏宛。前不久,来江城视察的李政在平安一中的荣誉墙上看到了一张酷似好友的脸,当即通知了蒋安澜,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幕

  “清清是我的清清”看着那张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事儿说清楚后,柳苏宛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起身奔向沈南音,雍容绝艳的脸上满是泪痕。

  这些年,太难熬了,每一天柳苏宛都在憎恶厌弃自己。

  是她任性失职,让本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儿遗落,吉凶未卜。

  她不敢看同拐卖或是丢失孩子有关的新闻,因为每看一次,她就会疯一次,她的清清可能正在哪个她不知道的角落遭受伤害,她在找爸爸妈妈

  她和蒋安澜有罪,削骨剥经都无法赎尽的罪。

  好在,上天待他们不薄。虽然过得穷困了些,到底健康平安的长大了,撑到了父母找到她的一天。

  “清清,妈妈能够抱抱你吗?”看到沈南音略显慌张的小脸,柳苏宛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抹了眼泪,声音放轻放软。

  沈南音定定地看着她,理智告诉她眼前的女士可能真的是自己的妈妈,因为她们长得真的很像很像。在学校,她几次被同学调侃,说她有明星脸,像著名歌唱家柳苏宛。

  那时候她只是一笑置之,没想到

  该高兴的,可是在这一瞬,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对看稍许,她下意识地看向母亲侯丽。

  侯丽宠溺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们音音是个有福气的,从此以后有两个爸爸妈妈了。”

  侯丽表态,“我们夫妻虽然穷,但是行得端正对得起蒋家。姑娘如珠如宝的养了这么多年,哪里割舍得了?”女儿是她和沈大强去福利院通过合法手续领养的,对得起天地良心。

  “音音可以回蒋家,但逢年过节必须来江城住几天,我们也是她的爹妈。”

  “我和老沈什么都不要,就要这个。”

  摈弃了脆弱与伤心,侯丽坚强又笃定,成功地逼出了沈南音的眼泪。她真的是个很幸运的人,不是吗?不管未来如何,她都是被父母深爱的孩子。

  对此,柳苏宛和蒋安澜没有任何意见,能在十三年后找回女儿,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沈大强和侯丽是蒋家的恩人,这点无容置疑。他们想要的,于情于理也都不过分,也能让女儿避免左右为难,仅从这一点就d可以看出沈氏夫妇对沈南音的好,舍不得她有一丝委屈为难。

  最后,沈大强对沈南音说,“等检验报告出来了,如果确实是,你就跟他们回去。你成绩好,去到那里机会更多。”

  再疼爱,都抹杀不了他们能力有限的事实,而且他们也舍不得耽误孩子的前程。

  “就这么说了,你还小,听长辈的。”

  “这里是你的另外一个家,想什么回来就什么回来。去了那里要是过不惯,爸就去把你接回来。”

  沈南音一直在流泪,无法思考,心却一直是暖的。

  当晚,沈南音随着蒋安澜和柳苏宛去区里的酒店住了一晚,镇区唯一的四星级。对蒋柳两人就是凑合,可对于沈南音来说过于奢侈,一晚上房费好几百,够她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单独面对蒋安澜和柳苏宛,沈南音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蒋安澜察觉到,去冰箱里给拿了罐孩子们都喜欢的可乐,递给她时,稍稍俯低身,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音宝不要紧张,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不原谅爸爸妈妈也没关系。”

  “我们做错了事,本就该受到惩罚。”

  蒋安澜天之骄子,后又叱咤商场几十年,鲜少有什么事儿被他真正放在心上,从不知惧怕为何物。除了眼前的少女他的女儿。

  “如果你想留在江城也没关系,爸爸会处理好。”

  蒋安澜的声音温清如水,不知不觉地洗去了沈南音的紧张,她望着爸爸,一双黑眸明亮澄清,似足了小鹿。

  沉默半晌,她轻声开口,“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

  蒋安澜并不在意,“没关系,你有很多的时间,一直准备不好也没关系。爸爸妈妈能找回你,已经很好了。”

  柳苏宛也是这个意思,“爸爸说得没错,从今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做,怎么快乐怎么来。”

  “只是多了些人爱你而已,你所习惯的一切仍然存在。”

  “好不好,清宝?”

  血缘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也能很快亲近。

  渐渐地,也能说上话。

  两天后,dna检验报告出来,坐实了沈南音是蒋家千金的揣测。

  沈南音走的一天,已经连续晴了三十六天的江城忽然下起了雨,老天似乎都感受到了沈氏夫妇和她的伤感。

  “妈,你就当我去外地读书了,节假日我就回来了。”

  “知道了,别担心家里。”

  “我尽量。”

  “等家里忙完了,我和爸爸就去南城看你。”

  “好。”

  蒋安澜给沈氏夫妇买了两套200多平的房子,还给做木匠的苏大强介绍了不少活,都是大项目,不仅自己能吃饱还能帮衬乡里乡亲。沈氏夫妇本不愿收,后面蒋安澜对他们说,只有你们过好了,沈南音在南城才能放心。而且,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根本不是两套房子能够报答得了的。

  沈南音知道后,也劝,“收着,等我以后赚钱了,我还,一定会还。”

  沈氏夫妇含泪收下了,有个这么孝顺的女儿,该他们享福。

  南城的秋,干燥有风,满城的红叶似火在烧,沈南音置身其中,时常有不真实的感觉。

  她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过了这个周末,她将进入到了南城一中就读。国内最好的高中之一,名师云集,她该高兴感恩的,可她似乎办不到,她想念平安一中,想念会拿戒尺敲他们手心的杨老师,想念晚自习结束后的素粉与虎皮蛋

  “嘿,音音你在想什么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道俏皮温甜的女声。沈南音凝眸望去,思绪一点点回笼。

  叫她的少女叫林旭言,是爸爸发小的女儿,南城霁少和影后林乔的掌上明珠。她还有个双胞胎哥哥,李旭日

  林旭言是她来到南城的第一个朋友,漂亮又精致,似陈列在高档展柜之中的人偶,叫人很难不喜欢。

  她也喜欢她,虽然知道自己连她的五分之一比不上。

  “是不是又想家了?”林旭言坐到沈南音对面,仔细打量了她十数秒,脸上的笑容渐淡。

  沈南音不习惯说谎,也不愿对朋友说谎。

  于是点了点头,而后唤了林旭言的乳名,“茉莉,我觉得自己像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同这里格格不入。”

  每一份好,都让她觉得沉重。

  明知大都是真挚的,她也没法抹平自己的这种想法。

  茉莉闻言,眸光微滞,显然是没想到沈南音会有这么的想法。可是“可是你和刘姥姥不同,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如果不是当年的意外,你会一直生活在这里。”

  “这里的一切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沈南音的声音越发的轻了,“可意外它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在这里生活。她们口中的牌子她一个不懂,大几千过万的衣服穿在身上,会让她有负罪感,更别说衣柜里那些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洋装和珠宝

  对话到这,小茉莉悟了。

  所有人都认为亏欠了南音,自她回到南城,把过去那些年无处宣泄的爱一股脑儿全砸在她的身上,全都忽略了她才刚回来,还不能很好的适应眼前的这些。

  乖宝,真的可怜。

  茉莉凝着沈南音,小脑袋瓜跟装了马达转得飞快。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握住了沈南音的手,笑着建议道,“音宝,我们去吃牛肉粉好不好?还有蛋酒。我知道一家店,超地道的。”

  她的话锋转得太过突然,沈南音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总是沉静的杏眸染了光,“真的吗?”

  茉莉笑,“当然是真的。你算是摊上好运了,我,小茉莉,号称南城最会吃,藏在犄角旮旯的那种我都门儿清。”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下午三四点的光景,早不早晚不晚,尴尬得很。

  茉莉说风就是雨:“就现在,牛肉粉配北冰洋汽水,下午茶刚刚好。”

  “噗嗤”这一听就是神级吃货,沈南音被逗笑,心情顿时轻松不少。原来在这里也有人跟她喜欢一样的东西,更幸运的是,那个人还是她的朋友。“那我们去吧。”

  “走走走,开我的宝马去。”茉莉先起身,略显急切的拉扯着沈南音。

  沈南音没反应过来,“你有驾照吗?未成年能考驾照吗?”

  茉莉拉着人往外,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开我的宝马不用驾照。”

  沈南音:“?”

  直到茉莉带着她来到她爸李霁的座驾旁,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搬出了一辆折叠单车。

  “哈哈哈。”沈南音不由大笑,来南城的第一次“我喜欢这辆宝马。”

  茉莉朝她抛了个k,“喜欢就对了,茉莉的单品必属佳品。等会儿吃完了,我给你买一辆,当作生日礼物。”

  再过两个月,就是沈南音的生日了,这也是她时隔十三年第一次用出生纸上的出生时间过生日。

  “好的,茉莉你真好。”

  “我不好谁好,我天下第一好。”

  “真的臭屁。”

  “我这叫自信,自信的女孩最美丽,懂?就这点,你要跟我多学学。”

  “尽量呢。”

  闹了一通,李霁的司机已经帮茉莉把单车调试好了。茉莉爽利地拍了拍车后座,“小美人,上车。”

  沈音点点头,压着裙摆坐了上去。

  等她坐稳,茉莉踩动了单车,慢悠悠地晃出了蒋家大宅。沈南音亲昵地搂着她的腰,快乐唱起了歌。

  保镖跟在后面,无声无息守护,因为蒋安澜再经受不了多一次。

  蒋家后院,花廊深处,李霁同蒋安澜正在饮茶闲聊。知道两个小姑娘骑着单车出门后,蒋安澜失笑道,“还是茉莉有办法,在家闷了好些天了。”

  他知道音音已经很努力了,但中间隔着十三年的空缺,任谁都很难轻易迈过去。

  李霁能明白好友的苦,试想,如果走失的是他的茉莉,他可能会疯,也没办法做得比蒋安澜更好。

  这些年,他要稳住妻子的情绪,日日夜夜被悲苦与内疚折磨能撑到今天,算是大幸。

  “放宽心,会越来越好的。”

  “嗯。我把音音放在茉莉班上了,有几个小祖宗看着,我放心。”

  李霁闻言笑了笑,“不怕音音给带坏了?”

  蒋安澜:“要是能带坏,可太好了。”

  几个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都是有个性的主儿,但说坏,没有一个沾边。他们似乎更像老祖宗,一身清正,热血不轻易妥协。

  两公里,茉莉用时一刻钟。慢得很,可沈南音一点都不介意,下了车,嘴角的笑意都没散尽。

  【江城小吃店】

  茉莉停车时,沈南音睨着小吃店的牌匾,忽然被脆弱击中,鼻酸眼热不请自来,根本压不住。

  茉莉不经意瞥见,心里一酸,但她没说什么,悄悄地挪开了目光,给了沈南音时间同自己的情绪和解。

  “走了。”磨了好一会儿,茉莉才佯装大剌剌说道。

  “好勒。”

  这时,沈南音已经压下了忽然而至的酸楚,笑着跟上了茉莉。

  这个下午,两个人在这里点了近十样,吃完后,撑到走不动。茉莉很少干这事儿,可是看到小姐妹脸上满足的笑容,她认为值得。再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走了,买法拉利去了!”

  “吼,沈南音要有法拉利了!!”

  “法拉利算什么,等我以后有钱了,我给我音宝游艇私人飞机来一套。”

  “吼,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沈南音有了一款同茉莉相同的单车,时常骑着在街头巷尾找吃的,快乐从未减淡。

  有了茉莉的陪伴,上学后注意力大幅度转移,南音开始以积极的态度去适应南城的一切。时间进到十二月,南音的生日会渐近。

  柳苏宛想给孩子添置些衣服,当季和早春度假系列全都送到家里给她选。南音很是惧怕这个,找了个借口想要逃离。

  好在,她的借口很合理,柳苏宛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道,“那就和茉莉一起去,别抠着,妈妈不需要你帮着省钱。”

  沈南音松了口气,轻轻地抱了抱妈妈,随即逃出门。

  可她没想到的是,茉莉比起妈妈,并没有收敛到哪里去。带着她去了宁氏百货,选了间风格适合她的店,直接清了场。

  “”南音一阵无语,但是挺奇妙的。明明差不多的事情,好朋友做起来压迫力比母亲轻了许多,并不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茉莉也不管她,挑了几件她认为合适的让她去试。

  是沈南音喜欢的款式,因而也没有多推拒,小心翼翼地拢着衣服进了试衣间。欧式的风格,奢华敞亮,置身其中,甚至能嗅到淡淡的莲花香。

  极好的体验,让人很难不喜欢。

  换上一袭白色的束腰小洋装,南音对镜整理,镜中人已经不是在江城乡间田埂兜转的沈南音了,渐渐白皙莹润,细致到自己都有点陌生,不禁有点晃神。

  过了阵,试衣间的门被敲响,茉莉在外头喊,“音宝,搞快点,还有好多没试呢。不是我说你,你这速度真的太慢了。”

  南音霎时回过神,“好了好了,这就出来。”

  推开门出来,一眼就瞧见了茉莉。小姑娘正站在门前,佯怒瞪着她,“慢慢猪。”

  沈南音被她幼稚可爱的话逗笑,“下次一定变快快猪。”

  茉莉本就没生气,看南音笑了,顿时装不下去了。她走近南音,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真好看,我们音音越来越好看了。”

  沈南音:“没有你好看。”

  茉莉反驳:“怎么会?两种不同类型而已。妈妈说,如果茉莉是春天,那音音就是秋天,由内而外的温柔明静。”

  “心心是夏天,薇竹是暖冬。”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姐妹春夏秋冬齐了。”

  听到这话,沈南音眼中糅进了喜悦,“真的吗?小乔阿姨这么说的?”

  茉莉嗯了声,随后,“不然呢?我夸人能这么有深度?”

  “也是,简单粗暴才是茉莉小姐姐惯常的打开方式。”

  “啧,被我妈妈夸赞了那么高兴?”

  “那当然,那可是国民女神。”

  从店里出来,已经暮色浅浅。

  买下的衣服门店会专门安排车送到蒋家,两个人乐得轻松,手牵着手找了家店吃晚餐。

  这一带,茉莉太熟了。

  而且

  “五叔的风华会所就在这附近,我们就去那里吃晚餐好吗?”

  沈南音不由问,“我们能进去吗?”

  茉莉回道:“能啊,我们又不是去酒吧。玲珑那是正儿八经的餐厅,实在不行,我叫个长辈带我们进去吃饭。”

  “自家地儿,随便造。”

  沈南音来到南城两个多月了,对风华会所四个字可以说得上是耳熟能详了,可她一次都还没去过。

  “那走。”

  车往风华会所去时,保镖打给了蒋安澜报备。

  彼时,蒋安澜正和关衍几个人在陆记吃海鲜,听保镖说起这茬,下意识地瞥了李霁一眼。

  话也没停,“由着她们去。”

  收了线,乔让就睇着蒋安澜道,“刚我看见了,你拿眼剜大少。”

  女儿回来了,蒋安澜的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修复着,笑容时常挂在脸上,公子哥的脾性也在复苏,“我就剜他怎么着了?茉莉都把我闺女带去会所这种地方了。”

  这话一出,会所老板关衍不干了,“什么叫会所这种地方?老子那是正经地儿,别拿你那些恶臭思污染它。”

  “看看,把咱五哥都给整怒了。”

  “怒了这么了?要不是看在小心心的面上,老子还想拿酒瓶爆他狗头呢。”

  闹了好一阵,声浪终于散了些。

  李霁这才说话,“既然小家伙都去了,我们也去风华续个摊,牧云也该下班了,叫了一起。”

  这样的提议,谁会拒绝呢?只是,“谁买单?”

  李霁被这个问题给气笑了,几秒沉吟,叫了蒋安澜的名字,“就你了,终于又要陪音音过生日了,值得庆贺。”

  蒋安澜却拿话剜他,“大少,你真的越发的抠门了。”

  李霁一本正经地没脸没皮:“那是必然的,毕竟要养家糊口。”

  蒋安澜一阵恶寒,饭都没吃完,直接从座位上起身,“不吃了不吃了,现在就去风华,看我音宝去。”

  “蒋安澜,你丫的就是个女儿奴!”

  “是怎么了?你丫的不是?”

  “老子确实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怂这么的理直气壮真的也没谁了。”

  “我要这个”

  “这个也想要”

  在茉莉身边,南音总是不知不觉显露出自己本来的样子,几许孩子气破开沉静温顺。

  “这个藕竟然是从洪湖来的。”

  “对啊,软糯的那种,又甜。超级好喝的。”

  “对对对,煲大骨汤”

  说到好吃的,两个小姑娘多少失了些淡定。

  只是她们坐在僻静的一角,声音也轻,并未影响到其他人。

  点了三个菜一个汤,两人乖巧等菜上桌。没多时,餐厅门口传来了声响,有人喊了声任先生,克制又恭敬。

  茉莉听出是餐厅经理的声音,回头看了眼。

  正对着门厅的沈南音也跟着看了过去,一个黑衣男子,五官深邃,冷矜似没了温度。

  沈南音没有见过王子,但她莫名地觉得王子就该是他那样的。

  脑子一热,心里话对着茉莉脱口而出,“茉莉,你认识他吗?”

  茉莉回看她,“认识,按照辈分,我们得喊他一声叔叔。任家老四,一直在海城跟着外婆生活,一年前回的南城。现在已经是捷诚的头号人物,把三个哥哥压得死死的。”

  这些话,都是茉莉从叔祖辈那里听来的。平时,她不甚在意,一是跟任四不熟悉,再来对商场相关也不感兴趣。这次沈南音一问,有关他的记忆全面复苏,鲜明得让茉莉都觉得诧异。

  “任家是真有钱,那摊子也是真的乱。爸爸说,任四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除开神明护佑,都是他的血和泪。”

  说完,忽然意识到沈南音的反常,特意叮嘱了一句,“绕着走呢,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南音笑睨着茉莉,“瞎说什么呢?我就问问,他长得很好看。”

  也仅限于此。

  她现在自身能量都不够,又怎么可能去招惹别人呢?

  茉莉盯着她看了数秒,“好吧。”

  之后,安静用餐。

  任光懿也坐了下来,一个人用餐,也没有显露出一丝不自在。

  十数分钟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进了来,衣着精致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相仿的朋友。

  “光懿”当他看到了任光懿,神色忽然灰败。他走上前,却不敢入坐,像根僵硬的木头杵在任光懿面前。

  一分钟,两分钟一刻钟过去了,任光懿仍然一言不发,慢条斯理用餐,餐厅里的气氛变得莫名压抑。

  心理素质不好的,时不时往那个方向瞄,呼吸都克制着。

  反观茉莉,稳的一姑娘。

  沈南音睇着她,嘴角不受克制的往上翘起,“他的气场好足。”

  茉莉知道她在说谁,“你爸在外面气场还足呢,结果呢?这就是个人设,当真你就输了。”

  “真的吗?他看起来”

  “他没准是个很温柔的人,冰冷无情只是他的武装。”

  “我暗恋的小哥哥也是这款。”

  沈南音的注意力被“暗恋的小哥哥”几个字带走,目光落在茉莉脸上,似淬了光,“什么暗恋的小哥哥?”

  茉莉抬眸,视线相接时,“下周一我带你去看看?”

  “吼,一定要看到。”

  “知道知道,我什么时候也没骗过你呀。”

  之后,南音再未多关注任光懿,从他身旁走过,也能做到目不斜视。茉莉的一番话足以将她对他的那点好奇心彻底碾碎。

  她不知走后,中年的男人朝着任光懿跪下了,眉眼间有惧。他向任光懿祈求,“四少,救我这一次,以后让我为你做牛做马都行。”

  年轻的男人神色仍不见波动,望向悲戚绝望的男人,薄唇动了动,溢出一声轻嗤。对视数秒,凉声道,“如果下跪有用的话,这世界就没那么多伤心事伤心人了。”

  说完,留下一句“风华什么时候变得跟菜市场一样了?”,冷然离去

  后面餐厅经理同关衍说到这事儿,关衍被气到头冒青烟,对着身旁的众兄弟骂骂咧咧,“妈的,这不是他自己带来的污糟事儿吗?干爷屁事!老子现在就注销他的会员,滚别地跋扈去,老子不伺候。”

  蒋安澜笑了笑,劝道,“给我个面子,这次算了,回头我说说他。”

  “他能听你的?疯的一匹!”

  “他不听我的,总会听婆婆的不是?”

  “那你可得教好了,下次我就对他不客气了。”注销客户会员这事儿风华会所成立近三十年关衍鲜少干,一是开门做生意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二是踢出去等同于和风华背后众人风格相悖,这么点小事儿不至于

  “行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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