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云涌(六)
第五百零六章云涌(六)
进入子母峡的盗匪方跑了不远,就全都不自觉的陆续停了下来,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珠子瞅着前方被乱七八糟的树干石头堵的严严实实的出口。
子母峡本就是外宽内窄的地势,这也是子母峡名字的由来,子母峡外面谷道尚还宽阔,但里面的子峡却只能容人并行,当初蜀军也曾想在谷口处狙击秦军,但大小漫天寨接连被破,蜀军心胆已丧,被一窝蜂的败军一冲之下,秦军没费一兵一卒,便跟着败兵冲出了子母峡,直抵剑门。
而今母峡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滚木堆积,石块遍布,这自然是他们自己扔下来的,但子峡入口却被人封了个严实,看那树干上的新鲜断痕以及上面竟然还带着些新鲜的枝叶,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才干出来的勾当。
“上面有人。”有眼尖的盗匪惊慌的大叫,众匪一阵骚动,抬头望去,隐隐约约,峡顶之上,零星出现了一些人影。
“老天爷,是秦人……”
众匪大惊失色,不过还没等盗匪们回过味儿来,峡口处一阵鬼哭狼嚎,声音大作,众匪一个激灵,齐齐转身看去,先是几个满脸灰土,浑身上下灰扑扑,衣衫破碎,甚至还带着血渍,也不知在地上打了多少个滚才弄成这副模样的家伙疾奔而入,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众匪一看,这个心都拎到嗓眼儿了。
接着后面一群更狼狈的家伙蜂拥入谷,这些人已经被追的心胆俱裂,经过这一阵没命的奔跑,喊杀声一直伴随在身后,这时看见众多同伴聚集在一起,心中不由一松,有的入谷之后,干干脆脆一头扎在地上,喘的撕心裂肺,再也不愿动弹哪怕一根指头,有的还有些余力,但惊慌之下,只是一个劲的喊着,“秦人追过来了,秦人追过来了……”
有的则是看到竟然有人先行逃到这里,看上去还一点伤都没带的样子,转念间就明白过来,这些家伙缩在后面,竟然扔下他们先自逃命了,心中不由大怒,咒骂声立即响成一片。
这一下谷中可算是热闹了,众匪如没头苍蝇般在谷中乱转,谷口处有秦军把守,现在再给他们一个天作胆也不敢再与秦人交锋的了,但出口被堵,两边又都非人力所能攀爬的峭壁,真是一处插翅难飞的绝地。
天色渐渐昏暗,众匪又冷又饿,兼且还找不到任何出路,众匪绝望之下,哭喊咒骂之声蓦然多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拼命攀爬被堵住的出口,但几个人刚爬到高处,几支箭矢呼啸而来,几个盗匪立时惨叫着手舞足蹈的跌落下来,摔在地上时已然血肉模糊,一命呜呼了。
那边传来人声,“弃械跪地者免死,弃械跪地者免死……”
接着谷顶之上的秦人也群起应和,人数虽然听上去并不很多,但声音在这空旷的峡谷中来回震荡,回音不绝于耳,声势实在慑人心魄。
谷中众匪听罢,哭喊之声却是大了许多,显见谷中众匪已然全无了斗志。
谷中情形凄惶惨淡的让人不忍目睹,谷外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留在后面的人马已然来到谷口处,并扎下了营寨。
这一仗对着的虽然只是些盗匪,但足足有两万多人,却被羽林左卫当面击溃,堵在子母峡这种绝地之内,堪称是一场大胜。
那些文官随员之前还有些胆战心惊,唯恐盗匪击败了护卫军兵,然后将他们捉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跑也没地方跑不是?
这时听闻盗匪已然惨败,剩下的就是捉活的了,在问清此战情形之后,立马兴高采烈起来,他们这些人难得见得战阵,经过激战之处时,见到那许多鲜血和尸体,心里对羽林左卫以及那位钦差大人已然敬畏到了骨子里,这时自然也不吝赞美之词,大大夸了羽林左卫一番,甚至还有几个文采颇佳的,吟诗作赋,打算回京之后呈于上官,反正这些文官虽然经了一番惊吓,但此时却是觉着这趟川中确实未曾白来,实实在在见到了边塞征伐之惨烈,回京却是有得吹嘘了。
但相比之下,像种燧,刘忠国等金州边军及雄武军将领才是真正明白此战关节之人的,若说当面击溃两万余盗匪,算得上是大胜,但换做是金州边军以及雄武军许也不难做到,毕竟盗匪之流,不修武备,不谙军纪,人数虽然多了些,但胜之也属平常。
真正让他们震惊的是,羽林左卫所表现出来的战力之强悍,只用一营人马,便击溃两万余盗匪,自身损伤虽然近半,但也已足堪选锋之称,即便是与最精锐的边军相比,也毫无逊色之处,若说之前见羽林左卫阵型严整,进退有序,也只是在心里赞上一声,果然训练有素,有些精锐模样,但难免还是心存些轻视的,不过经此一战,这一点点的轻视之心也幡然尽去了。
不过最让他们自感不如的却是那位钦差大人,先使人入谷诱敌,接着退兵两次,终将盗匪从险要之处引出,当道击之,还不忘使人断其后路,这环环相套,料敌机先的本事才是让他们心惊的地方。
而此战难就难在,不止是将两万余盗匪击溃,而是将人堵在这子母峡之内,一网成擒,这个功劳却是立的不算小了。
刘忠国瞅着兴高采烈的羽林左卫将士,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身为雄武军指挥使李敢当的心腹之人,李家的家事他也知道不少,李家的小姐李金花与这位钦差大人的纠葛他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两人最终还是定下了亲事,这在京师也算是一桩不小的奇闻佳话。
但从这位钦差大人对雄武军不冷不热,以及指挥使大人的姿态来看,两家虽说结下了亲事,但却没有丝毫亲近的意思在里面的,至于是何缘故,他一个外人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尤其是私下里,李成义简直将这位钦差大人当做了敌手,鄙薄蔑视之意毫不掩饰,他就更没心思去琢磨什么了。
只按照指挥使大人离京之时的嘱咐,握住雄武军兵权,不让左卫染指也就是了,没有丝毫逾矩之处。
不过现在大胜之下,身为军中领兵之将,心中热血沸腾也是难免,对于这位钦差大人的领兵之才在东征时他便已经佩服无地的,这个时候不过是觉着自己果然没有看错罢了。
指挥使大人已经老了,雄武军又常驻于京师,在军功上不如边军远矣,虽是安宁闲暇,却非男儿久处之所在,这次回到京师,不如请调边军……想到此处,这位雄武军中军官的思绪已然飘飞出了老远……
种燧和妹妹两人也是嘀咕不停,满脸的感慨,想必心里的滋味儿也有些复杂难明。
不过要说变化最大的还属离他们不远处,脑袋上缠着白布的杨端,这个家伙率领右卫羽林军入谷,结果死了七八人,其余人等狼狈逃出子母峡,用惊心动魄,劫后余生来形容他的心境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本来心中也是恨极了让他去送死的赵石,尤其是这次脸面丢尽,右卫人心更是涣散不堪,他这个右卫副都指挥使威信也丧失殆尽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成义却找了过来,却是跟他商量盗匪势大,一旦情势危急,是否能结伴先逃的事情,还说若能平安回到金州,两人就将过错都推到那位钦差大人的头上,说他指挥不利,终致酿成大祸云云……
杨端听罢怒从心起,他这人胆子是小,世家子的毛病也多,但他本来对李成义屡次挑拨,拿他当枪来使,关键时候更是不发一言,最后险些送了他的性命的举动已有成见,再一听到这小子竟然口出如此龌龊之言,即便对赵石恨之甚深,但也难掩心中鄙夷,他杨端虽然怕死,但这等卑鄙之事却还做不出来。
他城府也不深,加上受了一番惊吓,正憋屈的厉害,当即便大骂出口,若不是旁边有人拦着,就能上前对李成义饱以老拳的,弄得李成义灰头土脸而去,这一下,两人算是撕破了脸皮。
性命差点没了,又跟李成义闹了个不痛快,心里一肚子火气,加上呆在后面,时刻担心盗匪杀过来把一行人给围了,他这心里就别提有多闹腾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羽林右卫打赢了,风水轮流转,那些险些要了他性命的盗匪却是被堵在了这子母峡中,想到这些盗匪怎么也算是他带人引出来的,之前那位钦差大人也说了,只要他入谷一行,这首功就是他的,这么说来,一场军功就落在头上了?
这么想来,他这高兴劲儿就又上来了,至于那位钦差大人之前种种,他想来想去,只要不昧下他的功劳,他杨公子,嗯,杨将军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个寒家子计较了……
不提众人种种心思,赵石这里一声令下,又派了一营人马上了谷顶,其他人在谷口处扎营,牢牢将谷口守住,等到夜晚来临,已是将整个子母峡封的严严实实,谷中众匪却是插翅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