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相忘于江湖

  “夫人何必着急离开,既然相逢便是有缘,如今夫人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我还不知道夫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李琩看着对方转身,开口挽留。

  上一次离别时,便曾约定,若是有缘再见,便袒露身份,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杨玉约的眼角流露出一丝挣扎,她想要直接离开,所有的痛楚,她一个人背负便是。他们之间的孽缘,只会给彼此带来伤害,可却又挪不动步。

  “王爷请随我来!”杨玉约暗道也罢,自己的身份,对方终究是会知道的,早一日晚一日的区别罢了。

  李琩紧跟着杨玉约的步伐,在后面欣赏着对方的曼妙身姿,一切,都是那般的顺理成章。

  官道旁的柳树下,杨玉约双手攥在一起,为何这个男人,是那个最不该是的人。

  无论他是其他什么身份,大不了被姐姐们多训斥一番,她也想跟对方有一段缠绵。

  可他居然是小妹玉环的前夫,还是她心中仍旧惦记的那种,她该如何是好?

  “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杨玉约转过身,轻轻将被吹乱的发丝撩起,露出自己精致的面容。

  “初见夫人时,就感觉似曾相识,但是本王很清楚,从未见过夫人,这份感觉,当真让人难以捉摸。”李琩摇摇头,他已经将自己彻底代入这件事情中,情绪把控得丝毫不差。

  “妾身姓杨,来自蜀地!”杨玉约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神情,世事难料。

  “你是玉环的亲人?”李琩眉间流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我与她是亲姐妹,家中行八”杨玉约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抖,一切,都是自寻烦恼而已。

  “玉环与我说过,以前在蜀地时,与八姐最为亲厚。以前,就一直在想,若是可以离开长安,去往封地益州便好了,她一定要顺路将你也带过去。益州,本王身为益州大都督,却从来无缘去过。”李琩摇摇头,不知究竟何时,他才能去益州。

  杨玉约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么多年了,他连这些都记得,看来对玉环,真的是用情至深。

  “王爷想去益州?”杨玉约有些可怜眼前的男子,看似拥有荣华富贵,却没有丝毫自由,过着额如履薄冰的日子。

  “天大地大,只要不在长安,都好!”李琩当然想去益州,可眼下的局面,可能性基本没有。

  别的不说,太子就第一个反对,若是诸王都去了地方上,以后他的麻烦就大了。

  就算他们本身没有威胁太子的实力,但是那些有野心的人,完全可以借着拥戴这些亲王的名头来造反。若是没有这些亲王在手,那就是大逆不道,但是有了亲王就不一样了,更像是皇室内乱,毕竟亲王也是有继承大位的资格的。

  杨玉约眼神有些迷离,她以为,李琩既然对玉环用情至深,那就该留在长安才是,没想到对方却打算远遁千里。

  她有心想问李琩是为何,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有些话,不是随便可以问的。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只要能够过得好,千山万水之遥又如何?”李琩看着杨玉约,对方不问,他也要说,没有杨玉环的帮忙,或许,他真的很难离开长安。

  若是困在长安,他必将一事无成,待到大乱起,二百亲卫有何用?

  杨玉约的眼角湿润了,相濡以沫的典故,她当然知晓,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其实,眼下他跟玉环已经相忘于江湖,只是他依旧被困在长安,这个江湖太小。

  “王爷,你,如何看待妾身?”杨玉约的心弦在颤抖,原本她知道李琩的身份后,便绝了那丝念头。但对方的深情,让她忍不住内心的悸动,她渴望这样的爱情,哪怕最后没有结局。

  “你我之间,恐怕只有一顿饭的缘分,再多的,都是烦恼。”李琩带着一丝抱歉的意味,他当然知道,若是彼此真的发生了什么,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杨玉约想要继续问,却终究没有那么厚的面皮,这已经是极致了。

  “你,可有话要带给玉环?”杨玉约知道,自己该走了。

  “没有!”李琩摇头,相忘于江湖,就不妨彻底一些。

  若不是他想要逃离长安,根本不会跟杨玉约江面。跟杨玉环及其身边人的任何接触,一旦落在有心人的眼中,都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

  “公子可有话与妾身说?”杨玉约撩起裙摆,就想要转身,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口。

  李琩的喉咙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他这么做,好吗?

  他知道,杨玉约的性情在众姐妹中最好,而他利用了对方的感情。

  杨玉约带着几分失落,轻抬脚步,她不该问的。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李琩喉结涌动,他不知道,自己对于杨玉约是什么感觉,是真的有几分动情,还只是因为对方与杨玉环有几分相似,牵动了灵魂深处的记忆。

  短短八个字,犹如在杨玉约的心中投入了一块巨石,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再也无法平静。

  “公子,我会记得你的,永远!”杨玉约回首,眼泪再也忍不住,却只能立刻转回去,以衣袖作遮挡,朝着马车行去。

  李琩心中暗道抱歉,也许,自己就是个人渣。

  吉温今日依旧在县衙当值,昨日还颇为享受下面官吏的吹捧,这会却有几分神游天外,他在等,吏部的文书何时能到。

  官员一旦跨入七品这道槛,任命的时候,就必须经过政事堂与司礼监。

  政事堂有李林甫这位大佬的力保,自然是没有问题,至于司礼监那边,就得看陛下的意思。

  直到日落西山,依旧杳无音信,吉温起身整理一下衣衫,该回去了。

  明日休沐,不妨带着妻子跟儿子逛一逛,答应他们要扯些布回去做几身衣衫的。

  谁知方到衙门口,就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立刻一低头,躲了过去。方才袭击他的暗器,这会正躺在角落里,居然是一根鸡腿骨。

  “吉大人,好身手!”小九拍拍手,他方才这一下,就是为了试探一下对方。

  原本吉温还是有些怒火的,居然有人敢在衙门口袭击他,但是对方是李林甫的人,用的又是毫无威胁的鸡腿骨,摆明了是玩闹,便将那丝怒火给驱散了。

  “小九此来,可是有事?”怒火驱散之后,吉温就来了精神,既然对方来了,想必李林甫那边有话传来才是。

  “相爷让我来说一声,吏部文书,三两日便至。吉大人好好准备准备,衙门里的事情都归好档,早点去京兆府上任!”小九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他们就算都是在相爷下面混口饭吃的了。

  当然,吉温不这么想,他不是小九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他是官,虽然暂时依附于李林甫,却不是他养的狗。

  “请回禀相爷,提携之恩,下官铭记于心,日后必定亲自去往府上拜会!”吉温心怀激动,他成功了,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丞,成了京兆府法曹。

  而且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右相李林甫,朝堂第一权臣。

  “嗯,知道便好,某先走一步!”小九摆摆手,直接就撤了。

  他跟吉温的想法不一样,王爷门下的大小官员数不胜数,但是他小九可是独一份,京兆法曹这样的官,也就那么回事。

  吉温脚下生风,明日不仅仅要扯两匹布,还得去看看,采买些什么礼品,去相爷府上,总不能空手。

  官场的潜规则,一旦晋升了,定是要去谢恩的,知恩图报的人,才会有人垂青。

  石堡城的败绩,终究是到了长安,李隆基看着眼前的战报,内心一阵郁闷。

  他想要超越太宗皇帝,成为大唐的中兴之君,汉之武帝,奈何这吐蕃如鲠在喉,他需要一场大胜,来告诉世人,大唐无敌于天下。

  “陛下,此番皇甫将军大胜吐蕃,该班师回朝,于皇城外献俘才是。”李林甫当然知道李隆基的心思,一句话就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荒唐,右相大人,石堡城下,我大唐将士的血迹尚在,岂能如此粉饰太平?”左相李适之一吹胡须,这李林甫忒不要脸了,石堡城之战,皇甫惟明苦战多日,损失很大,他这个兵部尚书能不知道吗?

  李隆基身旁的高力士暗暗摇头,这个左相李适之哪哪都好,就是不懂得琢磨陛下的心思。

  或者说,他不屑于琢磨这些,总以为自己办好差事就行了。可这个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他的喜怒哀乐,都能够左右天下的大势。

  “左相大人,此言差矣,皇甫大将军这番,自七月末起兵,一路连战连捷将吐蕃士兵赶回石堡城以西。如此大胜,岂能因为石堡城的一时失利,便将大胜的功劳抹干净?如此做,将士们恐怕不答应。陛下,不可如此行事,让将士们寒了忠君爱国的心啊。”李林甫一番话,就将局面翻转了过来。

  李隆基心中总算舒畅了一些,石堡城之战,是他坚持的,此战失利,他也有责任。他渴望成为一个圣君,当然不希望有这样的污点,而李林甫的几句话,就把污点给擦去了。

  “右相大人,连番大捷是不错,但这并没有改变陇西的战局。此番,劳师动众,固然有所斩获,但缴获的物资甚少,若这都要献俘的话,其他边军如何想?户部可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赏赐?”李适之气得直吹胡子,李林甫这老狐狸,居然从皇甫惟明出兵开始算起。

  这么算的话,确实胜多败少,可石堡城不拿回来,前面的那些胜仗于大局没太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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