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卜筮埋祸
“我的祖宗，我说你能不能快点？！”县衙门外，甘露县令付君侯气喘吁吁地拽着一个身着灰色衣服的丑陋男子快步前行，匆忙中时不时地抬起左手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抱怨。
而此时，他身旁的灰衣男子却是另一番神色，虽说身量不足、样貌丑陋但自有一股刚强之气，甚至脸上还流露出嫌弃之情，因此，并不在意付县令的着急与拉拽，依然有条不紊地迈着方步，保持着自己缓慢的节奏。此人正是付君侯的好友，远近闻名的术士顾青山。
顾青山与付县令自幼相识，由于从小父母双亡，颇得付君侯母亲的些微照料，因此，二人情谊笃厚。但长大后两人的志向却不尽相同，付君侯醉心于名利，四处交结权贵，而顾青山则酷爱占卜，便独自外出求学卜筮之术。
几年后，顾青山学成归来，由于他占卜之术精湛，十之八九都很应验，因此渐渐声名远播起来。而此时，付君侯也已当上了故乡甘露县的县令，本来是年少的情谊又都正春风得意之时，感情更进一步才对，可付君侯却为了结交权贵经常会拉上顾青山献殷勤，让其为一些达官贵人占卜指路，极尽谄媚。顾青山对此厌恶至极，几次想要与其割席断交，却碍于从小的情分没好发作，多次警告莫如此行事，付君侯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每次答应的好好的，却依然不知悔改。
前几日，县衙传来兵部侍郎桃训大人因公事路过本地将稍作停留的消息，付君侯顿时心花怒放，仿佛喜从天降，瞬间疯狂发作起来，开始各种奢靡、巧妙地布置，当然，献上顾青山这个神来之笔环节必不可少。他当然知道顾青山又臭又倔的脾气，因此，当日午饭后安排好桃大人休息，便亲自前往顾青山住处去请。
和他预想的一样，这块臭顽石一听立马大怒起来，但付君侯更有办法，他一边哭一边哀求，并狡辩称是侍郎大人特意点名要见的，如果不去得罪了桃大人，恐怕整个甘露县的人民都有生命危险。顾青山虽然知道他在撒谎，但若真的不去，一旦得罪了桃大人，这位损友也必然受到牵连，因此，只好不情愿地前往，并告知此乃最后一次。为了不再受此烦扰，顾青山当下心里决定，回来后就收拾行李外出游走几年。
终于将顾青山拖进了县衙，看到衙役后，付君侯开始恢复了县太爷的架势。
“快去悄悄打探一下，桃大人此刻午睡可起？”
“是。”一名衙役领命后快步小跑着离开，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启禀老爷，桃大人已经起了，正在喝茶呢。”
“知道了，下去吧。”付君侯打发走衙役后，便立刻将腰一弓，满脸灿烂地激动起来：“快走，要的就是这个时候。”说着一把携了顾青山向正房走去。
且说这位桃大人倒也通人情，听到通报说付君侯携了本县的著名术士来见，便痛快地请了进来。
三人见礼毕，付君侯便迫不及待地向桃训介绍到：“大人，您日理万机片刻不得清闲，今日被小人叨扰方有此白驹过隙的放松时刻，我身旁的这位顾先生是鄙县小有名气的方士、精通卜筮之术，何不让他为大人卜上一卦，一来解这夏晌之闷，二来鄙县穷乡僻壤，委屈了大人，就算是为大人奉上的一点别样心意，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听此一番极尽殷勤的话语，桃训不由得高兴起来。不过，他倒是还正想找这么一个人解一解自己藏在心中好久的疑惑。于是，便高兴地说道：“付县令有心了，那我何乐而不为呢？！”说着又看向顾青山：“刚到此地，便听说顾先生卦爻神妙，不想今日幸得相见，那就请顾先生卜上一卦，看看我的官位当至三公否？”
顾青山此时心里虽然极尽厌烦，脸上倒也泰然自若，听桃训发话后正要回答，只见他又问道：“另外，刚才小寐梦到数十头苍蝇落在鼻尖上，轰都轰不走，这是什么意思？”
顾青山听后说道：“大人见问，草民顾青山怎敢不对您竭忠尽力。从前伊尹辅佐成汤、太甲两代帝王，不辞劳苦、尽心尽力，才致诸侯归顺，百姓安宁；周公辅佐成王，常为公事夜以继日，所以能光照天下，万国宾服；他们能够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都是履行正道的好报应，不是卜筮所能达到的结果。如今，您的位置重如山岳，威如雷电，但怀念您恩德的人少，害怕您威严的人多，这恐怕不是获得多福仁政的表现。再从您的梦境来看，鼻与《艮》卦相对，位如天中，只有高而不危，才能长久富贵。苍蝇喜欢恶臭，如今却集中在鼻子上，位高者易覆，轻浮强横者会灭亡，因此，不能不考虑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的道理。”
桃训听后若有所思，接着又问道：“依你看该怎么做呢？”
“《艮》的含义为山，山本来应该在地上，对应的就是《谦》卦；雷应该在天上，对应的是《壮》卦；谦就是多减免、少增加，壮就是不做非礼的事。因此，损己利人、恪守正道才能发展壮大而不致伤败！望大人上想文王演绎八卦的含意，下思孔子对卦象的解释，三公之位就可以达到，而苍蝇也可以驱走了。”顾青山说完缓缓地鞠了个躬。
“哼！哈哈哈哈哈哈……”桃训狂笑后不屑地说道：“听说很久很久以前，甘露城名叫仙止城，一日忽然从天上来了两个神仙，一直从浔州打到仙止城上空，结果是夜仙止城便下起了荷色甘露珍珠雨，百姓们吃了全都一下升天变成夜空中的星星，这座城便成了空城，之后搬来的百姓便将其改名为甘露城了。如今看来，你的言论和这座城名的由来一样，无稽之谈！”
此时一旁的付君侯早已紧张的流下汗来，赶忙打圆场道：“大人果然学识渊博，连鄙县如此名不见经传的小传说都晓得，何其幸哉！这位顾先生确实莽撞，但也不敢在大人面前放肆，怎敢无稽荒诞至此？不过是看不透大人的齐天洪福而已，故拿古人圣贤的言论来做装饰，我看无稽之谈倒不敢，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
谁知顾青山却不依不饶起来：“老生看见了不能生存的人，长谈者看见了不能再谈话的人。”
此话一出，付君侯早已面如死灰，怔在了那里，而桃训脸色也变了起来！
“哼！哼！”桃训盯着席前的顾青山，半天似笑非笑地哼了两声，然后轻飘飘地说道：“那就请顾先生好好休养一个月不要乱跑，一个月后我会再路过这里、定会再来找你谈话，看看到底谁是不能再谈话的人！”说完拂袖而去。
付君侯早已跪在那里唬作一团，见桃训离去才慢慢地仰头起身，咬着牙瞪了顾青山一眼，拉着他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而顾青山并未理会他的目光，仍旧坦然自若。
“你是活腻了吗？还是想让大家和你一起陪葬？！”一到无人处，付君侯便龇牙咧嘴地对顾青山质问起来。
“和死人讲话，有什么好怕的？！”顾青山毫不在意地说道。
“你……你简直狂妄至极！不要以为他今天不杀你，你就这样侥幸地逃出命来，刀在他手里，今天没落下来，不过是他随心给自己一个月后设计了一个小游戏罢了，那时你就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看着付君侯扭曲的面容，顾青山淡淡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心存侥幸，只是知道我今天命不该绝！”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你！你给我记住，这一个月哪也不许去，乖乖在家等着！”看着顾青山毫不在乎的背影，付君侯暴怒地跺了几下脚只好无奈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