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欲擒故纵

  王善信道:“慕容世子既欲回辽,贵军所据雁门岂不复陷敌手?”南乡子闻言故作惊讶,顿足叹道:“噫!若非将军善言提醒,险误大事。似此该当如何?”王善信喜道:“你我两家早有誓盟,相约共同伐赵。如今慕容世子撤军回辽,留下千钧重任,长安军作为袍泽,自然责无旁贷。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雁门与其落入敌手,不如由我长安军接管。未知尊意如何?”南乡子连连摇头,道:“理虽如此,然兹事体大,在下实做不得主。”王善信心中暗道:“倘若让他回去请示慕容俊,一来路途遥远,往返费时;二则恐怕慕容俊狐疑不定。不如就此以言语赚他上钩,与他签作协议,定下此事,便待慕容俊知晓,也难反悔。”想至此处,满脸堆笑,道:“先生不必担心,你若心有疑虑,我可与你签一纸协定,待你回去也好交差。”南乡子面现难色,沉吟不语。王善信催道:“先生倘若促成此事,慕容世子定会嘉许。来人,取纸笔来。”须臾间纸笔已至,王善信提起笔来,写成条状,签了名讳,递与南乡子。南乡子佯作为难,踟蹰半晌,接过看时,其上写道:“咸康八年,岁值壬寅。讨虏将军王与燕王世子慕容盟约如斯:燕军自河北班师,割雁门与长安袍泽,相约共防赵国。此约人神共证,日月同鉴”。南乡子见他已签下名讳,心知计谋得遂,随即亦签了名讳,收起盟书,笑道:“如今盟约已签,在下即刻回禀我主。雁门交割尚须时日,将军宜早来接管,勿相负也。”王善信喜道:“先生大可放心,长安军三日后渡河,半月内定会赶至雁门。”南乡子轻笑一声,施礼告辞。

  且说云中城破之后,石云被众将护拥着奔向太原。不过二日,已至太原。石虎闻得败讯,大怒骂道:“无能劣子,安敢回来见我?!”命人将其押赴座前,要当面问罪。石云自知丧地之罪,自缚绳索,进宫请罪。

  见了石虎,跪拜在地,愧不可当,叩道:“儿臣兵败云中,丧城失地,罪在不赦,甘领责罚。”石虎怒道:“呔!你这败军之将,不必再以父子相称。本王问你,云中城高池深,以逸待劳,如何会败于燕军?”石云无意辩解,默然不语。石虎见状,愈发气盛,起身骂道:“平素闻得你通晓兵略,原来全无一用!前次雁门失陷,本王曾有言在先,命你坚守云中,不得再有闪失。如今果然失了此城,致使太原门户洞开,大赵岌岌可危。你该当何罪?!”石云伏地道:“罪臣守城不力,铸成巨祸,自当以死谢罪。”石虎怒道:“丧城之罪,百身莫赎。你死不足惜,奈何值此危难之际,尚有用得你处。且杖责你五十军棍,监押大牢,并削去爵位,充没家产。”石云叩谢了,由武士带下。

  石虎余怒未消,自思破燕之策。忽闻人报:“长安军渡河入境,正向雁门而去。”石虎惊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是流年不利。”略一思索,忽又笑道:“来得正好。依本王看这破燕之事,当要落在王善信身上。”当下分派众将道:“如此如此。”众人领命而去。

  王善信自与南乡子签订盟约,自以为雁门已是囊中之物,大喜之下率军渡河西进,日夜兼程赶赴其城。不过三日,大军已至赵境腹地,距太原不足七十里。王善信求成心切,浑然不知黄雀之祸已在不远。

  原来石虎听闻长安军渡河入赵,随即计上心来。他命驾下大将乔威领兵先行截住王善信,又命大将范浩领兵从侧翼包抄,待其阵脚一乱,二人一起冲杀,将长安军一举聚歼。只待长安军一灭,慕容俊便断一臂,届时赵军挟大胜余威,可尽复失地。

  乔威领兵直奔太原西北,只一日功夫便追上长安军。范浩领兵亦于稍晚时候赶至长安军侧翼。王善信忽遭大敌,不免有些慌乱,忙命摆阵迎敌。乔威、范浩看出长安军阵脚动荡,心知时机已至,二人同时率军冲杀,长安军顿时大乱。

  只片刻间,王善信定下神来,指挥部众分别迎战,自己坐镇中枢,岿然不动。长安军将士望见中枢将旗高耸,不由得军心大振,渐渐扭转过了局势。再过半晌,长安军愈战愈勇,竟反败为胜,大有气吞如虎之势。又战一阵,已至日落时分。此时局面已定,长安军大败乔威、范浩,二人只领数十残兵奔回太原。

  石虎闻迅,怒斩二人。随即焦躁起来,苦恼不已。只听身边一人道:“大王休急。事已至此,只需复启一人,方有胜机。”石虎道:“何人?”那人道:“便是大王义子石云。”石虎一愣,顿了一顿,道:“确是非他不可。不过本王与他已断父子之情,如今怎生开口?”那人笑道:“自古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教子亡,子不得不亡。大王位居人君,生杀予夺,全凭圣意,此乃自然之理。况那石云素以忠义自诩,眼见国难当头,其必不肯坐视。大王只须复其官爵,再以好言相慰,他必披挂出征。”石虎左思右想,实无他法,只好答应,命人去大牢传唤石云。

  石云自获罪以来,每日在牢中潜心思过,琢磨败北缘故。他自觉云中城内工事坚固,布防得当,燕军若无神助绝难突破城防,然天意弄人,燕军竟会舍近求远攻打西门,致使自己精心布防之城一旦被破。此次云中之败,乃是他从军以来未有之耻。牢中数日时时想起,每每痛心疾首,肝胆俱碎,非是为名为利,只为抱愧国家,有负君父。因此神伤难已,不过日,竟呕出一口血来,自此落下疾根。

  忽然得知石虎召见自己,他胸中报国之念复又萌生,略一思索便站起身来,振作精神,走出大牢,跟着来人进宫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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