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自救

  “他们该来了。”女娲支颐合眼。</p>

  执明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的蒲团上，脚边积了一小滩海水。蒲团也湿透了一半，萎靡地发胀。</p>

  “梼杌碰到陆贺成了吧？你去了么？”女娲闭着眼问。</p>

  执明轻微地摇头。</p>

  “嗯？去了么？”女娲重复。</p>

  执明又摇头，然后深深低下头去。</p>

  “去了没有啊？”女娲抬头看她，见她轻微点头，便不语。</p>

  两人埋头各想各的，回过神来听见的只有极静时空气中尖锐而隐蔽的鸣响。静夜里把人逼疯的，除了脑子里膨胀的意义和灵魂在肉体之间的穿梭与挣扎，也只有这种不问来由的白噪音了。</p>

  执明感觉头发在冒泡。像静止的泥浆，“啵”地爆出一个气团，然后又黏腻地静止下去。她的手攥紧贴在身上的裤子，一股溪流带着咸腥顺着大腿流进蒲团里去。</p>

  “他们不来了吧。”女娲从蒲团上站起来，款款地走出殿门。</p>

  她等厌了，执明想道。</p>

  “你走吧。跟他们说，下次看紧点。”女娲在门外说，“不只是你，还有她捡到的小丫头。”</p>

  小丫头？谁？执明抬头，站起来。</p>

  “回去别告诉他们你来这了。跟他们说你在海里浸了会儿。”女娲的声音渐渐远去。</p>

  执明走出殿门。</p>

  四下里暗得很，抬起头却不见星子；隐约听得到水波浮动声。她循着水声走去，双脚踏在潮湿的、刷了松油的木板上，啪嗒啪嗒地。起初殿中的灯光还能照亮她脚下的木板，松油在暗中冥晦地亮着，映出她的湿脚印。走得离光远了，就再看不见地上的亮点，只有头顶靛蓝的苍穹。远处起伏的群山像一群拱着背脊的黑狼。</p>

  执明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一直向前走着。她脚底突然出现了岩石的触感，水蚀后的粗糙触感。夜风带着盐味儿和渔火扑面而来。</p>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望。还是没有星星的，一个平滑的夜。</p>

  她信步走在裸岩上。这时候也许是可以抓到小螃蟹的。他们刚来的时候，一起清晨赶到海边来捉螃蟹，一人一个编织袋子，翻开石头就看得到四向乱爬的八脚活物。晨光打湿孟章的刘海、监兵的衣领和执明棕红色长发的发尾，点亮她的眼袋和层层碎发覆盖的额头。“嗳，炸了吃最好，肠肚肺都整个儿吞。”孟章把编织袋放下，低头卷裤脚的时候大声说。那回腰都快断了，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p>

  海潮渐渐迫近。扁舟上的灯光在水纹里摇晃。远处天海交接处有压抑的亮光。</p>

  她向前走。海潮冲刷着礁石，搅动风和云。</p>

  她向前走。脚下已经空无一物。</p>

  她短暂地笑了一下，然后跌进了水中。</p>

  “没找到？”怎么可能。孟章搓起眉毛。</p>

  “真不在吗？”小凤凰不自觉地挺直脊柱。</p>

  “真不在。”监兵耸耸肩。“她是真的自己跑了吧。”</p>

  “会不会是被那女人弄走之后自己跑出来的？”小凤凰抢着问。</p>

  “不知道。”监兵坐在孟章床边的小凳上。</p>

  “不会吧，那她也会回来吧。”孟章又攒起眉毛。</p>

  “不一定。”小凤凰闷闷地补了一句。</p>

  “嗯。”孟章扁扁嘴。</p>

  “所以你是想再拖几天是吗？”小凤凰突然转脸看向孟章，目光如炬。</p>

  “嗯。”孟章坚定地点头。</p>

  “你故意的。”监兵说，“你就是不想上学。”</p>

  “闭嘴，”孟章说，“看破不说破是人类生存第一法则。”</p>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p>

  “我想起来件事。”孟章的眼神突然发起了愣。</p>

  “什么？”小凤凰问。</p>

  “没什么。我好了，我出院。”孟章拔了吊针，掀被子下床，“你们出去，我换身衣服。”</p>

  监兵和小凤凰面面相觑，直到孟章麻溜地脱掉病号服，小凤凰才拽着吓懵的监兵出去，带上门。</p>

  “她经常这样？”监兵还没缓过神来。</p>

  “偶尔吧，想起来什么了。能想起来说明好了，她就是一阵一阵的，你不用担心。”小凤凰笑笑，看向墙壁和地面的圆滑交接处。</p>

  “那…”</p>

  “没事，我盯着她。你去找小黑，别让她感冒了。她老是胡思乱想，你快找她。去！”看着监兵一步一回头地走向电梯，小凤凰伸手推了他一把。</p>

  “你盯着她，看好她。”监兵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p>

  “好，去吧。”小凤凰笑，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走。</p>

  监兵上了升降梯，满眼担忧地望着凤凰，升了上去。</p>

  病房门猛地打开，孟章从里面冲了出来，又猛地刹住：“他走了？”</p>

  “走了。”小凤凰双手抱胸，正要质问，“你…”</p>

  “我回家一趟，马上。”孟章急匆匆奔向电梯，“上去了？”</p>

  “上去了。你去干嘛？”小凤凰问。</p>

  “你必须知道吗？”孟章抛去一个嫌恶的眼神，“你是我妈还是我大爷？”</p>

  “我都不是。”小凤凰交叉的手臂换了个方向。</p>

  “那你问那么多？”孟章发狠地说。</p>

  “我想知道。”小凤凰微微一扬头。</p>

  “那我就告诉你，”孟章像是在自暴自弃地对付个讨债的人似的，嫌恶中混杂了畏惧，甚至还有自我牺牲的高尚情怀，“‘通过谬误才可以得到真理！’”</p>

  </p>

  “这算得哪门子回答。”小凤凰从胸腔里爆出一声冷笑。</p>

  “这是我最后可说的。”孟章总算等到了升降梯，一跃而上，猛力拽了一把绳子，险些跌倒。她扶着背后的木板边缘，对凤凰说：“再见吧。”</p>

  “你去哪儿！”凤凰跑过去，扶着升降梯通道的石壁边角抬头大喊。</p>

  “我去救人。”孟章低声说。</p>

  “你去救谁！”凤凰看着缓缓上升的木板，问道。升降梯旁的绳子在晃。</p>

  “我自己。”孟章的声音更小了，在石壁上来回弹跳，在空气中荡起轻细的波纹。</p>

  在申请季里写完了我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写得完的一票更新。</p>

  我就说我会回来的！万圣节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