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饕餮

  “来两个汉堡，就是你们招牌上写的，挑战极限的那个。”陆贺成拿着菜单，指着门口那个条幅对服务生说。条幅上写着：如果能够挑战成功本店的巨大汉堡，整顿饭都可以免单。</p>

  服务生狐疑地瞥了一眼陆贺成，去找店长。</p>

  陆贺成笑了，对那边一脸懵逼的饕餮说：“待会儿你放开了吃，千万别拘谨。吃得越多咱们花得越少，加油。”</p>

  饕餮很虚地点头。</p>

  餐厅的另外一头，店长和服务生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店长进了后厨，服务生无精打采地靠在收银台边上写写画画。没过一会儿，一个有自助餐盘子的直径和小臂的高度的汉堡被端了上来。这个汉堡跟正常的汉堡材料差不多，就是分量大了十几倍，每种材料都是厚厚的一层（包括生菜和洋葱圈）。从饕餮这边看过去，陆贺成被汉堡挡得只剩一个头顶。</p>

  陆贺成的声音穿过汉堡传了过来：“你先吃，两个都是你的。“她的声音因为汉堡的阻力显得有点肉乎乎的。</p>

  饕餮也不含糊，拿起最上面的面包盖儿，大嚼起来。</p>

  陆贺成在她对面看着饕餮的头发、眼睛、鼻子、嘴、脖子、肩膀一点点从汉堡后面露了出来，而汉堡一层层缓慢地矮了下去。等饕餮吃完最底下的面包，陆贺成觉得自己看都看饱了。</p>

  服务生撤掉盘子，又拿了一个大汉堡上来。</p>

  “你不吃？”饕餮隔着汉堡问陆贺成。因为吃了不少东西进去，她的声音里多了些底气。</p>

  “我待会儿叫份小的就行，你慢慢来。”陆贺成忽然暗自庆幸饕餮闯进她家时没把冰箱也一起吃了。</p>

  饕餮又没跟她客气，吃起了第二个汉堡。</p>

  “服务员，”陆贺成把呆滞的服务生喊过来，“要一个小份的汉堡，和两份可乐。”</p>

  服务员又闷声不响地转向后厨，端来一个小汉堡和两杯可乐。</p>

  陆贺成把两杯可乐推给饕餮，吃起汉堡。</p>

  “都给我？”饕餮从吃了一小半的汉堡后面探出头。</p>

  “我不喝碳酸饮料。”陆贺成嘴里蓄满了汉堡，倒不开舌头，含含糊糊地说。</p>

  饕餮点点头，缩回去继续吃。</p>

  她们吃的时候，店长一直猫在后厨瞅着这两个能吃的小姑娘。她俩是店打烊之前的最后两位客人。</p>

  陆贺成吃完了，开始撑着腮帮子看饕餮吃。</p>

  “你怎么想起来跑到我这呢？”陆贺成问。</p>

  “没水平。”饕餮在两口洋葱之间的间隙里见缝插针地说。</p>

  “啊？”</p>

  “问题。”饕餮似乎是拼尽全力在每一口食物的缝隙间塞进两个汉字。</p>

  “哦，”陆贺成松了口气，“麻烦你话不要说半截好吧？”</p>

  “……”饕餮翻了个白眼，继续吃。</p>

  “小姐，我们要打烊了。”服务生走过来懒洋洋地说。</p>

  “可以免单吧？”陆贺成居然有点紧张，“我们这个吃了两份呢。”</p>

  “您至少得付一份的钱吧。”服务生还想争取一下。</p>

  “不是说可以免单吗。你们这个店怎么这样啊。”陆贺成装模作样地开始生气。</p>

  “好，好。免单。”服务生惧惮地伸脖子瞟了一眼后厨的方向，终于松了口。</p>

  陆贺成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这是她想出来的最省钱的方法，没有之一。</p>

  两个人走在街道上，饕餮不住地伸手清理额头和刘海，把被泥粘得一绺一绺的刘海细细捻着，梳理好。陆贺成把手塞在连帽衫的兜里，梗着脖子，锁着眉头，一声不吭地盯着路面。</p>

  “你之前问我什么？”饕餮吃饱喝足，心情大好，表情也一改以往的阴郁呆滞，音调和眉宇间有了些活泛生动的烟火气。</p>

  “问你为啥来我家。你能搞到我家的地址肯定也能知道其他人都住哪，为啥不去找他们？”陆贺成扁嘴。</p>

  “因为你家有好东西啊。”饕餮故作轻松，眼睛扫向路旁的低矮灌木。</p>

  “你知道？”陆贺成有点惊讶。</p>

  “都知道。”饕餮更不敢回头看陆贺成，只能一卯劲儿往前快走了两步。</p>

  “谁说的？”陆贺成起初没觉得怎么惊讶。但她心里仅剩的那一点侥幸就像是蓄谋已久的雪崩，松脆的雪壳承不住地下那一片稀薄的气，浩浩荡荡地垮塌下来。</p>

  “没人说的，就是都知道。”饕餮觉得后背上没有粘着陆贺成探寻或是猜疑的目光，心里一松，步子倒慢了点。</p>

  这么默契啊。都知道？去你们妈的。陆贺成心中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步速徒然增加，把脚步迷离的饕餮远远甩在后面。这是恼羞成怒的火气，是龌龊的小破事情被无声揭穿之后显露无疑的局促和尴尬；然而众所周知，只是她自己跟自己面子上过不去而已。</p>

  饕餮小跑跟上，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楞了一下又闭上嘴，低下头，闷声不响地跟着。</p>

  “嗨。”</p>

  这是不咸不淡的一声问候，却在刹那间浇灭了陆贺成心里的蓬勃怒火。迎面而来的，是日日映入眼帘的身影；而此刻陆贺成眼里所见的，倒像是雨帘中中窈窕朦胧的身姿，恍恍惚惚，不知是真是梦。但那声音是确凿的，没错，就是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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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贺成抬起头，眨眼、定神，如梦方醒。</p>

  “哎，小凤凰。你怎么跑这儿来啦？”</p>

  我们大抵都会对最信任的人肆无忌惮地撒谎，甚至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因为信任，所以无所畏惧。</p>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反正我是。</p>

  我不开心的时候多半不会说实话。这时候对方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拆穿我拙劣的谎言。</p>

  是。因为任性，因为弱小，因为自己不服气。</p>

  所以连谎都没人可撒的时候，一定要让自己服气；告诉自己，不服就去干活，天天向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