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大雾
周一。</p>
清晨七点半，大多数上班族刚刚从家里出发，这是地铁最拥挤的时段，大家都还在路上。</p>
大都虽然繁华，但绝大部分商业街的业务在九点才会开展，所以这个时间点，通常街上只有零散的行人，也不会拥挤，因为大多数店铺还没开业。</p>
然而今天荔浦街的某家店铺门前，已经排起了一条小小的长队。</p>
周也新八点到寐语者的时候吓了一跳，她反复确认了两遍……这些人是在自家门前排队的，而且是组团来的，一辆中巴就停在不远处。</p>
“大家按顺序排好。”</p>
一个女人认真在队伍旁边督促道：“不许插队哦。”</p>
排队的几个人，神情困顿，疲倦麻木，但出乎意料的听话。</p>
周也新皱了皱眉，她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p>
想起来了！</p>
是之前来给顾慎送锦旗的贵妇，现在她换了一身打扮，卡其色风衣外套连衣裙，现在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只有二十四五的样子。</p>
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女人是叫江晚？</p>
“周医生好，小顾医生是不是快上班了？”</p>
江晚笑吟吟道：“我们在这等了快半小时啦。”</p>
来找顾慎的？</p>
周也新怔了怔，连忙开门。</p>
江晚挥手之后，这些排队的人才缓缓进门。</p>
“这些都是……你带来的？”</p>
“工作缘故，能接触到一些病人。”江晚点头，笑道：“小顾医生医术精湛，就想着帮他介绍一下客户，赚一些外快……对了，你这是按提成结账的吧？”</p>
介绍客户？</p>
周也新狐疑地看着江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p>
她怎么觉得这女人的动机不单纯呢。</p>
“别误会，只是单纯欣赏小顾医生的能力而已。”江晚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我可比小顾大整整一轮呢，能有什么坏心思？”</p>
……</p>
……</p>
顾慎赶到的时候，讶异地看着挤满诊所的患者。</p>
这生意有点……好得超乎自己的想象了。</p>
“小顾。”</p>
小新姐把顾慎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这些人都是江晚介绍的，我怀疑她对你有意思，你可要留意点。”</p>
闻言，顾慎一怔。</p>
果然在这些人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p>
正是江晚。</p>
江晚笑意盈盈看着自己……被小新姐这么一提醒，这种目光，反而让顾慎觉得有些后怕。</p>
上一个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的，还是曲水。</p>
不过江晚的梦境，顾慎亲自检查过。</p>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超凡能力……不用担心会是第二个江滩杀人魔。</p>
“这些人不太对劲……他们的精神似乎出了什么问题。”</p>
顾慎又瞥了眼在诊所里的患者，这七八个患者，各个衣衫老旧，神情萎靡，但这种萎靡，并不是无眠导致的。</p>
他神情凝重起来，轻声对小新姐道：“无论如何……先开工吧。”</p>
他带着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来到了隔间中。</p>
这个孩子神情恍惚，脸上写满茫然，来到隔间坐下之后，无论如何发问，都是一句话不说，迟钝的像是一块木头……见此情况，顾慎直接召出了炽火。</p>
深海第二层，小催眠。</p>
顾慎直接进入了这个孩子的梦境之中。</p>
可惜唐清权不在场，否则他一定会深深感慨……树先生这个老东西，老则老矣，眼光毒辣。</p>
看人太准。</p>
在超凡能力这方面，顾慎是一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选手。</p>
他的炽火，并不是那些生来就具备绝伦威力的高危能力……但成长空间极大，而且成长速度极快，当然这与顾慎本人的悟性有关。</p>
不同婴儿学会走路的时间长短有差异。</p>
而顾慎，绝对是其中最快的那一类。</p>
如今的炽火，只有一缕，还只能在精神空间内游荡，但在顾慎手中，已经可以横扫绝大部分的梦境。</p>
“醒了。”</p>
这一次的浸入极快。</p>
顾慎恢复意识只在一瞬间，他看着四方的幻雾，在这个孩子的梦境中，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墙壁阻挡，所有的景物都笼罩了一层烟雾，视野极其稀薄。</p>
“这是……雾？”</p>
伸手不见五指。</p>
这场梦极其寂静……像是深海一万里，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死去。</p>
顾慎抬手的那一刻，寂静被打破。</p>
“哗啦啦——”</p>
大雾如镜面一般支离破碎。</p>
炽火化为灯笼，悬浮在梦境之上，照破这场被封印物精神侵蚀的梦境。</p>
“这些街道，老巷，有点熟悉……”</p>
顾慎盯着斑驳的墙壁，上面画着孩童奔跑的涂鸦，还有气球，鸟儿，云朵的图案，墙壁围绕如同迷宫，院墙将一栋栋宅邸圈起，大都的新城区不会出现这种陈旧的楼屋。</p>
“这是老城区。”</p>
他明白了这个孩子的身份。</p>
也明白了这些患者为什么个个衣衫老旧。</p>
这些人，应该都是老城区的居民……</p>
大雾被照破之后，依旧有一片区域，在迷雾之中，顾慎操纵着梦境中的身躯，想要往深处走一些，然而这场梦境，似乎有一层无形的空气壁面阻挡。</p>
“这里……就是尽头了。不能再前进了。”</p>
顾慎止住脚步，拎着灯笼，喃喃道：“这次留下的精神烙印……比肃目石雕要厉害一些。”</p>
强行拔除，倒是没什么问题。</p>
毕竟只是一缕烙印。</p>
但真正引起顾慎注意的……是空气壁那一端的大雾区域。</p>
“在这个孩子的梦境中……那里有着浓烈百倍的大雾，这只能用封印物来解释。可如果这种景象是真的，不可能没有引起裁决所的注意……”顾慎沉思道：“至少是B级封印物的威力吧？”</p>
“先拔除这个孩子的精神烙印，再看一看其他人的梦境。”</p>
念头落定。</p>
顾慎弹指，轻轻叩打在灯笼外表之上，这盏漂浮悬空的灯笼，被一个弹指叩地飞起，化为千万缕流光，绚烂地撞向这场迷雾梦境的四面八方……与顾慎猜测的一样，这里的每一个方向都有空气墙壁所阻挡，这个孩子的梦境空间有限。</p>
炽火所过之处，雾气飞快消散。</p>
这种拔除烙印的过程，对顾慎而言……其实也算是一种修行。</p>
超凡源质虽然稀薄，但吞下也能增强！</p>
数息之后，空气壁面内的所有梦境雾气全都吞噬殆尽。</p>
顾慎退出梦境。</p>
那个神情惘然的孩子，眼中的麻木缓缓褪去，那眼瞳中原先像是被抹上了一层雾霭，如今终于展现了灵光……只不过很快就被疲倦所代替。</p>
顾慎推门离开隔间。</p>
“怎么样？”江晚见顾慎出来了，连忙起身，神情有些紧张，看到了内里那个伏案酣睡的孩童，她松了口气，看来是医治好了。</p>
这个反应，顾慎看在眼里。</p>
“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他轻声道：“把孩子抱到车上吧。”</p>
江晚连忙应下。</p>
便在此时，隔间的另外一扇门也被推开，周也新神情苦恼，道：“这人也忒奇怪了，像是块木头……怎么样都没有反应……”</p>
看来她是束手无策了。</p>
的确。</p>
怀表的催眠能力有限。</p>
它只是为了保护周也新而生，最后的那一缕超凡之力，也只能保证护住主人周全。</p>
“交给我吧。小新姐，你忙你的就好。”</p>
顾慎笑了笑，这句话用上了炽火的催眠之力，低声道：“剩下的这些……都跟我来吧。”</p>
还剩七位，闻言之后，全都缓缓起身，来到了顾慎的隔间中。</p>
“深海第二层，是小催眠，催眠个人。”</p>
“第三层……是大催眠，将精神扩散，辐射到一片区域之中。”</p>
顾慎关上隔间门，看着站成一排的患者，他回想韩当催眠自己的场景。</p>
真言领域。</p>
在那片精神领域之中，无论有多少人进入，都只能沦为韩当砧板上的鱼肉……顾慎已经感觉到了，当精神力足够强大，能够凝聚外放之时，就会形成一座“域”。</p>
小催眠，是掌握炽火本身具备的催眠之力。</p>
大催眠，则是外放精神力，向着领域的方向去蔓延。</p>
“就让我试一试……一次催眠多人。”</p>
轻轻吸了一口气。</p>
顾慎释放炽火，曲水的超凡源质消化了一半，炽火已经比初生之时强壮了一倍有余，不过扩散开来的光芒，勉强能将房间笼罩。</p>
“入梦。”</p>
“入梦。”</p>
“入梦。”</p>
一道声音，同时在这几人的耳旁回荡。</p>
炽火凝实，聚拢一室辉光。</p>
顾慎来到了一座由自己精神力搭建的梦境之中，他成功施展了大催眠，来到了老城区的迷雾梦境中，这一次他拎着灯笼走了很远，这几人的梦境像是一块块拼图，各自代表着一片解锁的区域，连通之后，仍然有空气壁面的存在，但活动距离大了许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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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临巷。”</p>
“狮子巷。”</p>
“瑞安胡同。”</p>
顾慎拎着灯笼驱散薄雾，走走停停，他一路辨识着梦境中的景观，最终认出了几条老城区的街巷……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具体的地图，通过这几块清晰展露的街巷，他确定了自己所在的方位。</p>
紧接着，他望向那远方迷雾笼罩的梦境深处……</p>
伸出手。</p>
一面无形且坚固的墙壁，阻挡了他的前进。</p>
最深处的大雾。</p>
不可逾越，不可踏足，不可接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