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落木萧萧扫院人

  辽国强盛,本质上耶律德光对整个辽国的掌控十分稳固,反观晋国,石敬瑭本就是通过认耶律德光做父皇帝,通过契丹人坐上皇位,而他的侄子石重贵又是通过谋取皇位坐上的宝座。

  各地官员本着天高皇帝远的理念,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并非是一切尊崇皇权。

  所以,慕容龙城通过五石散,利诱的方式可以轻易的控制整个绛州城,令绛州城为他所用。

  在朔州城,显然这种方式行不通,萧兀隆随着耶律德光南征北战,应该是个忠心耿耿之人,否则耶律德光也不会将朔州城交给萧兀隆打理。

  通过利诱的方式让萧兀隆背叛,几乎是行不通的方式。

  既然利诱不行,就只能进行威逼。

  这样的手段张寒城并不喜欢,可是他还是能够分得清楚是敌是友的,他跟萧兀隆本身就在先天处于对立,这是民族上的对立,所以张寒城当即便决定,选择威逼萧兀隆,让萧兀隆处于他的控制当中。

  而这控制,必须要控制的十分厉害才行,不能够让耶律德光察觉到什么异样,同时又不能让萧兀隆有机会将被控制的事情禀告给耶律德光。

  张寒城深知这些事情的难度,但还是决定进行尝试,将萧兀隆变成听话的傀儡,让他不得不选择被控制。

  想要控制一个人,把一个人变成傀儡,必然要抓住对方的把柄,而萧兀隆和耶律德光之间拥有稳固的君臣关系,而要封死这种君臣关系,把柄就必须要在耶律德光的身上寻找,掌握萧兀隆可以令耶律德光愤怒的事情,并变成萧兀隆的把柄。

  那么,没有这样的把柄,就制造这样的把柄出来,而一个把柄不行,还必须要想尽一切的办法,让萧兀隆尽可能多的出现这类的把柄,令他再也没办法跟耶律德光之间君臣和睦。

  关于这件事情,张寒城、周华裳两个人自然想不通,所以还是必须要集思广益才行。

  入夜,百骑司众人围坐在房间之中,各自思考着对策。

  尉迟广汉道“我觉得想要控制萧兀隆,绝对不能只从萧兀隆这里着手,还要从耶律德光那边着手,如果萧兀隆只是因为一些贪污、或者是一些过失出现问题,也许耶律德光会原谅萧兀隆也说不定,所以,我们必须要让耶律德光不会原谅萧兀隆才行。”

  贾文彬赞同道“不错,必须要先对耶律德光和萧兀隆之间进行离间,让耶律德光不再信任萧兀隆。”

  尉迟广汉道“现如今我们的手中掌握着丐帮,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制造流言,通过流言蜚语的传播,然后让这些消息传到耶律德光的耳中。这种方式,军队也会酌情使用,散布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令耶律德光对萧兀隆不再相信。”

  张寒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说起来并不怎么正大光明,可是事到如今,也必须要通过这种手段对付萧兀隆才行。

  叱罗蛇鹤道“不如就让萧兀隆谋反好了,这件事情最简单直接,让他有一些谋反的心思,通过乞丐们的莲花落来编排成歌,乞丐们可以把这些歌传播出去。”

  白化羽道“单纯的谋反还不够,毕竟耶律德光也许对萧兀隆非常相信,并且知道萧兀隆谋反的几率不大,会相信一切的确只是谣言而已。”

  常苦尘独眼中闪过了一丝幽光,道“那就再把女人加进来,众所周知耶律德光十分好色,后宫妃子无数,其中最为宠爱之妃子,也许有与萧兀隆相识的,此事倒是可以稍微的继续深入了解一下,然后就是制造萧兀隆对耶律德光的不满,把这件事情传播开来,比如说萧兀隆被放到了朔州城,并不对耶律德光感恩戴德,反而还觉得耶律德光是不信任他,把他放在朔州城当中诸如此类的消息,都可以传播出去,专门给耶律德光看。”

  周华裳道“然后应该就是贪污与克扣的情况了,让耶律德光怀疑萧兀隆拿了粮草,我开酒肆的时候,账目都要自己来亲自查看,银钱都要自己来收,总的来说也是对别人不太相信,我觉得耶律德光很容易相信萧兀隆贪污的事情。”

  张寒城再次点头,只觉得大家说的都很好,他这个丐帮帮主,百骑司的大将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在一边听着,心中有些无奈。

  贾文彬道“那不如我们也帮萧兀隆做做假账出来,将真的账目拿出来,修改出一份来,这样的话,我们把这个看起来很真的假账掌握在手里,让萧兀隆虚报账目的事情,在我们的手中。”

  尉迟广汉低声道“这种方式十分不错,据我所知,耶律德光的弟弟耶律李胡因勇武强悍,力大无比被其母述律太后所喜爱,虽然其能力远不如耶律德光,但昔年甚至几乎继承了耶律阿保机的皇位,说起来,这耶律李胡一定心中对耶律德光有许多的不满,那么,我们就可以把谋反这件事情,联系上耶律李胡这里,让萧兀隆和耶律李胡之间进行通信大体就是耶律李胡和萧兀隆之间通信,说一些有关于谋反的事情,然后我们掌握萧兀隆发给耶律李胡的信件,将这信件形成把柄。”

  叱罗蛇鹤道“那此事就交给我好了,我对书法一道有所研究,应该能够伪造出信件来,还有账目方面,也可以交给我来做。”

  尉迟广汉道“这样一来,萧兀隆身上,就会存在许多令耶律德光反感的事情了,这些事情又能出现一些虚假的把柄。但是假的毕竟是假的,我们要再做出一些真正的把柄出来才行。这方面,可能需要再继续了解萧兀隆才行。”

  常苦尘冷笑道“还有这萧兀隆的儿子萧鲁直,此人是个纨绔子弟,横行霸道,不如就把他控制在手中,让萧兀隆就范。”

  控制萧兀隆的儿子,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除了这个方式之外,还有控制萧兀隆整个家中上下的方式,以此,可以要挟萧兀隆,如是萧兀隆不肯听话,那么结果自然不会太好。

  张寒城越听,越是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百骑司众人,也尽皆都是坏人。

  因为拿别人的家人来要挟别人的事情,通常都是坏人才会去做的,在江湖之中也存在祸不及妻儿的说法。

  但是,张寒城觉得他是个好人,百骑司的众人也是好人,可是,想要做的事情,偏偏都是坏事。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当中,他没有对这件事情进行制止,做坏人有的时候是必要的,也是不得不去选的方向。

  接下来,众人开始继续完善起了整个计划,势必要让耶律德光对萧兀隆不再信任,并且令这些萧兀隆没有把柄在耶律德光手中的事情,有一定的可信度。

  因为如果做不到一定的可信度,耶律德光一眼就能看穿萧兀隆明显就是被抹黑的情况。

  与此同时,众人也在考虑应该如何潜入到萧兀隆的家中,窃取账簿以及一些萧兀隆的手书,以便叱罗蛇鹤能够模仿萧兀隆的笔迹,并复制账簿。

  对于在场之人来说,想要将账簿或者是萧兀隆的一些手书窃取过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倒不如直接打入到萧兀隆的府上,顺带可以控制萧兀隆的家人。

  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纯粹的白色,也不是纯粹的黑色。

  纵使张寒城再想要在许多事情上面分清楚真正的黑白,可是却总能够发现,最终解答的方向会停留在灰色上面。

  张寒城心中有些耻于通过并不光明正大的方式得到胜利,在他眼中,这是如同慕容龙城一样的做法,但是真正实践起来,这种灰色的方向,才是真正能够取得胜利的方向。

  与百骑司众人商量了大半夜的时间,张寒城站在院子里,看着远方已经微微有些开始变成了深蓝色的天空。

  天就要亮了。

  可张寒城却觉得,他好像走进了黑夜当中。

  他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能够让丐帮建立起来,为了能够对抗慕容龙城,为了天下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受到欺压。

  张寒城认为这些事情,是对的,所以这是一个正确的方向。

  张寒城试图告诫自己,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向,一个问心无愧的方向,达成这样的方向,所需要的手段,就算违背了一些东西,但也是值得坚持的。

  可是,越是这样,他发现,他就越是能够理解慕容龙城。

  那个原本张寒城不喜欢,十分讨厌的人。

  不得不承认,张寒城总是会想到慕容龙城,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他甚至在试图把自己变成另一个慕容龙城,那么,慕容龙城选择的方向,又是错误的吗

  慕容龙城本身的确是为了自己取得天下,成就皇帝之身,但其实,慕容龙城这种人,并非是一种毫无志向之人,他想要取得天下,成就帝王,不可能是想要做一个昏庸无道的帝王,而是要做一个明主。

  他自然要让自己的国土能够延续下去,比任何一个王朝走的更长,在鼎盛时期,也要达到李唐天下那样的盛世。

  而盛世,则必然是建立在社稷,百姓身上的。

  慕容龙城如果做了帝王,一定会对百姓们不好吗他扫平了天下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坏的皇帝吗

  纵使慕容龙城做了许多在张寒城看来真正不择手段的事情,可是,这些难道不是慕容龙城在斟酌过后,能够更快,更好地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的方向吗

  “我是一个侠义之人吗”张寒城沉思着,迷茫着,这一次他明显违背了江湖上的一些侠义之道的规矩,但是违背江湖上的侠义之道的规矩,却是为了书写侠义,而这侠义,是张寒城想要的东西。

  世上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的人想要权势,有的人想要财富,张寒城想要侠义。

  张寒城清楚地知道他的自私,想要行使侠义,是出于他的喜好,他心中所倾向的欲望,这与慕容龙城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只不过,两个人想要的东西,有着一定的冲突,张寒城不喜欢慕容龙城的一些举动。

  那么

  如果萧兀隆真的会即便在家人被张寒城等人控制之下,仍然选择对耶律德光忠诚,那么,要杀死萧兀隆的家人吗

  张寒城疲惫的叹了一声,缓缓地坐在了树下。

  他不爱这样你争我夺,勾心斗角的日子和事情,却必然要被卷入到其中,在侠义与非侠义之间左右摇晃。

  这种摇晃,甚至让他忽略这绳索之下的万仞刀山。

  他突然忍不住想起了当初在七道人的道观中的日子,那时正值深秋,树上的叶子落在地上。

  张寒城纵使持着扫帚,扫着三清殿前的落叶,简单而又枯燥,当时,他所有的想法,就只是把落叶扫的干干净净。

  只是,他总是扫不干净那些叶子,往往只是去喝一碗水的功夫,回来再看,一阵北风却又吹落了一些叶子。

  当时张寒城拄着扫帚,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树,总想着,为什么不把这些叶子全部都摘下来算了,免得这叶子一来二去的掉在地上。

  他没有对七道人说过这样的想法,因为在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傻乎乎的小乞丐。

  仔细想想,到如今,竟还未过去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一样。

  现如今,张寒城觉得,他仍然是在扫着院子的人,这天地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树上被风吹下来的叶子,扫掉了一件事情,还有另一件事情再次落在眼前。

  他不知道,究竟要扫多久,才能够真正的让这大树不再落下叶子。

  或许,这棵大树自古时候就已经存在,不但在今天,还会在久远无比的明天出现。

  它不止在天地之间落叶,也在每个人的人生中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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