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离石波澜2
不奢求?
木蔷薇进屋后轻声重复着林昼所说的这三个字,笑容无奈。
自入天兽族,她便开始了自己的奢求。
奢求能与师兄弟们长久地待在一起,奢求自己能成为所有隐士之中的丹药大宗,奢求凡云不是那个被天鲸兽选中的人
夜色惨淡,木蔷薇今日格外疲惫。
白日里,桐灵愈是憔悴,木蔷薇知道,自己已快束手无策了。遍读天族医书,练就无数仙丹的她,却在这小小人族,被一名千年前的古巫遗留在当世的毒珠搞得心力交瘁。
加之方才念间,兰陵和沫川看似大不敬的所作所为,更加重了她的烦扰。质疑神言,质疑神权,就算木蔷薇不忍心直冲云霄告他们一状,也该大放厥词地警告一番。即使他们现在处于监国时期,神族放权不予监视,他们也不该屡屡破戒。擅入尸灵之地不说,还借用尸灵之力破解念间,更是在念间说出合和而生并非真言的放肆论调
对!木蔷薇悔之不及,自己刚才为何匆匆离去而不对他们教训一番!
为何?
木蔷薇又将问题抛给了自己。
曾以为自己心怀石国生灵的安定,大而无畏,壮阔豪放,虽然练法修行难免枯燥乏味,但被挑选成为隐士,总归是幸运的。
可真正下界经历,她才深深感到,什么大而无畏,壮阔豪放,自己的一身本领连帮助一个垂垂将死的女子多陪伴丈夫和孩子一刻都很难做到,更何谈护佑石国。
至于天上的兽神,希望他们这群隐士护佑的又是什么?但凡是仙神法器映射的人族画影,大多是历史长河的浩荡征战、阴谋诡谲、生灵涂炭,却从来没有讲述过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温存深情。
木蔷薇苦笑一下,同为奢求,身处高高在上的天兽族,她奢求的功法精进、国之安定、生生不息,还有与凡云的所谓长厢厮守,显得如此飘渺微弱。
而桐灵,奢求多一天让丈夫看到自己的笑颜,奢求与子女度过一个平稳的生日,却是壮阔而美丽。
为何?
木蔷薇似乎有了答案。因为自己同兰陵和沫川一样,对神族的规矩和真言,充满怀疑。
天兽族,草蔓花谷前。
这里,是木蔷薇最喜爱的天族之地,处处是仙草毒坯,就连那些不精通医术丹法的隐士都不敢擅入。心情不好的时候,在谷口筑起一道瘴墙,便成就了木蔷薇一处安静独享之地。
今日的这道瘴墙,格外厚重,看这颜色,大概是参合了谷中的名为‘陨厉’的果实,磨成齑粉混入云气筑造的墙体。若是强行破墙而入,沾染了皮肤定会奇痒难忍,受上几天折磨。
木蔷薇之所以这么大气性,是因新培育的仙草种子被玄策不小心打翻。师兄妹起了争执,那个少爷脾气的玄策潦草道歉不说,偏偏凡云都说木蔷薇无理取闹,何必因为一株仙草坏了师兄弟感情。
木蔷薇气愤不过,便一个人跑到这里,拿蒲薇草撒起了气。
作为唯一的女弟子,木蔷薇总是被师兄弟们捉弄,面对一群不懂怜香惜玉的男弟子,木蔷薇除了无奈,便是练就了一副不怎么温顺的脾气。
可越是这样,师兄弟们似乎变本加厉的不让着她,不过是些玩闹的事情,女儿家表面上霸气外漏,实则却总是偷跑这里悄悄伤心。
佗昔兽神恰好过来,见整个谷口被瘴气所封,着实吓了一跳,却又不得不羡慕上庄有这么个炼药制丹的天才徒儿。
这陨厉瘴墙令佗昔都有些望而却步,他只是想来采仙草炼丹,所以没带什么神丹仙器,灵力真身也留在佗昔丹院看着正在灼炼的仙炉,此刻若是这位兽神强行横穿木蔷薇设下的这道瘴墙,那个不是闹着玩的,结果也不比一般隐士好不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丢人,被上庄座下的一个区区女弟子为难道,佗昔丹院还不被笑话死。
佗昔看眼甲古兽,想着它能行行好,掉颗红丹帮上一帮,谁知甲古闭着干裂褶皱的眼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动不动。
甲古不爱用术法飞行,就喜欢在这偌大天兽族散步而行,他们过来一趟实在不容易,佗昔步行一路累得够呛,更不可能就这么回去。
左右为难之后,这位兽神突然怒不可遏地悻悻道,“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也不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你的女徒弟,草蔓花谷难不成是你上庄桐院的!”
狂笑不止的上庄兽神这才从远处云雾飘渺现身,轻盈落在佗昔身边,说道,“区区一道瘴墙,竟然难倒了佗昔兽神,哈哈哈”
甲古这只喜欢胳膊肘往外拐的天兽,也给了佗昔一个鄙视的眼神。
佗昔耐不下这般羞辱,叫嚣道,“我灵力真身正看护着神院的赤焰炉,就差这味‘辉莺草’了,它五百年才结果一次,我今日必须采走。快叫你那徒弟把这瘴墙撤了。对了,设瘴之法是不是上次你带她去我丹院她偷偷学去的!”
上庄打趣道,“明明是上次你见她天分颇高,主动教授给她的。”
一百年前的事了,佗昔有些记不清了,但不管是偷学还是主动教授,他都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天鲸兽懒得听他们斗嘴,缩小身躯,在甲古身边开始打转,就像是顽皮的孙儿缠着年迈的爷爷陪自己玩一样。甲古给了天鲸一个‘一边玩去’的眼神,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天鲸兽不大高兴,吱吱叫了两声,让上庄不要再故意为难佗昔了,它想进谷玩。可上庄完全无视了天鲸的感受,继续调侃着佗昔。
于是乎,天鲸兽胀大身体至可遮云蔽日的体积,大尾一起一落之间,瘴墙便被尾巴震荡掀起的风势给吹散了。
“哈哈哈”这次轮到佗昔狂笑不止。
果然,谁家的天兽,都有不靠谱的时候。
佗昔推开挡在面前的上庄,正要迈入谷中,反被上庄用一缕新墙挡住。佗昔狠狠撞了下额头不说,新墙抽丝,紧紧束缚住他,然后轻轻托起仍未睁眼的甲古兽,‘助’他俩回到了佗昔丹院。
在佗昔被迫临行前,上庄笑道,“放心,我帮你采了辉莺草带回去。”
声音空灵,随着佗昔他们的身影,渐渐飘远。而上庄,则自然而然跪坐在天鲸兽身上,进了草蔓花谷。他还不忘微动手指,重新筑起了一座面积更大的高墙。
谷中,远远就看到了木蔷薇的身影正在摘采蒲薇草。天鲸兽抖了两下,催促着上庄赶快下去,自己则飞到木蔷薇身边,开心地忽动大尾,令一大片悬空的蒲薇草瞬间销毁殆尽。
木蔷薇气愤道,“天鲸,你做什么!”
上庄兽神此刻已来到她身边,慈爱道,“怎么,只许你欺负这片蒲薇,就不许它欺负?”
“师父,”木蔷薇撒娇地赧羞道,“师父,我,我没有。”
上庄笑道,“因为玄策他们欺负你,所以你就来欺负这片蒲薇了?”
说话间,一大片蒲薇已重新长出。天鲸兽兴奋不已,再此腾起,又要煽动尾巴。
木蔷薇急忙制止道,“天鲸,你若是再这般欺负它们,我就不跟你玩了。”
天鲸一听,瞬间收住了尾巴,楚楚可怜看着上庄兽神。这位兽神轻抚了自己的天兽,挥挥手道,“去吧,我有话与木说。”
见上庄有些严肃,木蔷薇和天鲸都变得乖巧。
天鲸颤动了两下尾巴,不知所踪。木蔷薇则颔首站立,似在等着上庄责罚。想来,今日与师兄弟争执都因自己而起,师父责怪也是理所应当。
此时的木蔷薇,来到天兽族不足两百年,学习刻骨,性格孤傲。看不惯顽劣散漫的玄策,也不怎么向守成讨教医术,对凡云稍有青睐,但只要他偏向玄策,木蔷薇就会负气出走。
都是小孩子们的打闹把戏,通常用不着上庄这位师父出面化解。可今天,上庄不知为何跟了过来。
木蔷薇也懒得辩解,只说道,“师父要想责备,就责备吧,是我先生事端的,云他已经教导过了,我也知错了。”
她哪里是个在师父面前认错的态度,好在上庄似乎并不介意,反而是笑道,“木,你来了也有快两百年了,为师观察,你很喜欢到这片蒲薇草中待着。”
木蔷薇抬起头,见上庄似乎并未动怒,便应道,“师父,徒儿觉得它与其他仙草,有些不同。”
上庄‘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说看,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