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国殿心思

  石国,曜石城。

  立昆都里的情况,多多少少传回一些。

  石国朝堂上讨论的声音,无非两种。

  一些人认为昆国对新官贸的态度阴晴不定,石国官员被刺杀,昆国国殿却一直未能妥善处理,实在有失一国风度,石国就该找他们讨个说法,借此要求昆国应下新官贸的事情,利于国库增收。

  也有一些人认为,不应趁着猎蝓宴灾情还没善后完,就对昆国落井下石。若是那样,就是石国有失风度了。眼下尸国和羽国的新官贸刚有进展,事多繁杂。可待摸出门道,万无一失之后再筹谋与昆国的合作,应先让律楠威他们回来。

  从官方情报来看,争论的焦点无非就是这样了。众人讨论的汹涌,可国主坤达明贵和守相徒兆,却一直没不发表什么决定性言论。徒兆说,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坤达明贵说,守相言之有理。

  君臣二人倒是少见的和睦。

  但其实,他二人各有一份另外的情报。他们早就知道,立昆都里已不仅仅是官贸的那点儿事了。

  徒兆的情报,来自徒漾。内容略显粗浅,字里行间都是对见闻的描述。但以徒兆的政治功力,单是看上一眼,凭着徒漾提到的几个事件,就已推测出些端倪。

  五族收容了猎蝓宴的伤民,仅凭着这点好处,公良光还不至于要解封他们三分之一的铺子。五族可是棵大摇钱树,比起石国的新官贸要有价值的多。公良光定是已经绑死了立昆都的那些五族人。

  徒漾的密信中还说,那位居立将军居功功自傲,不怎么参与朝政。说律楠威整日流连女色,不为官贸奔波。看到这里,徒兆拧眉摇头,似是对这个大儿子的文字很不满意。

  昆国朝臣公然反对国主提议,除了这位拥兵自重的大将军,还有谁能做到。至于律楠威,恐怕早就联络上了居立。但是居立能否看得上律楠威这位盟友,徒兆便不敢确定了。

  深思之后,守相提笔,亲自写下了一封密信。不是给徒漾的,而是给他一位许多年未见的老友。

  坤达名贵寝殿,圣泰凝居。

  国主手里拿着的,是来自律楠威的密信。内容详实不说,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昆国国殿动荡,孤儿寡母难成气候。与居立君臣之间的隔阂积弊多年,一触即发。整个昆国朝廷都是些虚与委蛇、贪生怕死之辈。律楠威认为连自家国主都不愿护佑的人,生死关头也一定会抛弃国家利益。

  律楠威言语铿锵,文字尽是鄙夷之气。他认为已到了石国可图壮大的良机,甚至附上了此趟出使探出的一条行军坦途,同时写了一篇攻陷要略。

  他是个恨不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妖魔。

  坤达明贵虽摇着头,却是满眼欣赏地看着这封密信。

  尚泉法师站在一旁,看得清国主心意,却从来不评说什么。

  坤达明贵叹道,“楠威呀还是太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这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感慨道,“徒央当年,还是比他沉稳很多。”

  尚泉法师的面具下,是沉闷缓慢的声音,“国主爱才之心是石国福气。但用才有道,他木之材,弃了就弃了,没什么可惋惜的。”

  国主似被一语惊醒,抖抖袍袖,目光变得阴邃,说道,“昆国的太国母能有今日地位,怎可能是‘难成气候’。”

  尚泉缓缓道,“这大地气运已改,风云翻涌却非一日之功,国主静观其变吧。”

  坤达明贵‘嗯’了一声,缓重悠长。他嘴角倾斜,既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天下到底会如何动荡,可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当年有,如今也有。

  他等的大风大浪,终究是会来的。气运浮转,他并不担心。石国的隐石已经归位,其他的恐怕灵力还在消散之中。

  古水居。

  立昆都的消息,徒湖知道的不比他父亲少。因为他有路辰和兰陵,还有与他父亲一样的智慧,那背后隐藏的形势,他也推算出一二。不过比起他父亲的政治远见,徒湖还是欠缺很多。

  刚刚入殿执事的年轻官员,免不了以笼络人心为主。律楠威若是回来,对徒湖来说一定是个死对头。他如今被困昆国,分身乏术,倒是给了徒湖喘息的时间。

  这些日子,徒湖在官贸属原有的机制上,对羽贸属做了些小小改革。无论是采买、签单的流程,还是选物、选商的制度,都有了一些改进。这让一些原本不服气他一步登天的人,多少有些改观。最重要的,是他的这些举措得到了占长吏的认可,以羽贸属为试点,若是成效显著,则经由曜石城的国卿司官贸属正式颁布,传达至石国各个城市的官贸厅执行。

  徒湖的这些改革,化繁为简的同时,损失了一些官宦士族摆不上桌面的利益。无奈国卿司有直接向国主汇报的权力,占长吏偏袒爱婿的做法,别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好在眼下只是羽贸属小范围试用,没有大举推广,那些人也就忍气吞声,暂不多言。

  徒湖的名气已然传开,他重用林青的事也在市井间广为流传。萧条了几年的‘民荐才考’意外地热闹起来,报名的人数比往年多了三倍,且多是投报官贸属下设的职务。托关系打听徒湖是否收纳宾客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这个原本以风流纨绔著称的官宦子弟,如今名气不减当年,却已多是褒奖之音。虽只是各上三方的官职,但愿意与之结交的亲贵名流、才子武人,趋之若鹜。

  说来,他宅子的门匾上,依旧是‘古水居’几个字。如今的他,是羽贸属的掌事官员,很多人劝他府邸的匾额该改改才是。古水居本是清闲淡雅的意思,与如今门庭若市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了。徒湖也真的动了心思,是不是该换个名字?

  可占芜说她喜欢,徒湖便决定不换了。

  这是徒湖曾经喜欢的名字,占芜不想改变,也不想徒湖改变。就算使上大小姐脾气,她也不会同意换的。

  可就算古水居不换名字,就算徒湖没有改变,有些人也不会高兴起来。

  徒漾不在,徒波也没闲着。明里暗里,给他的三弟使了不少绊子。章水之曾偷偷提醒过徒湖,可徒湖并不在意。他二哥费劲脑子使出的那些手段,他自认可以应对。

  但他父亲的态度,有些难以捉摸。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相斗,却不阻拦嘛?

  徒湖兄弟三人年轻,徒兆也身体正健,可如今徒族内部,俨然有所分立。大家都是未雨绸缪的人,都在堵十几年甚至更久之后,谁才是那个承袭守相大位的人。

  匹夫的逐利之举。

  自三年前三夫史分权开始,国主便已经开始了打压徒族的计划。徒湖不明白,他父亲为何还默许徒族内部的短见之人,这样自相残食。

  他之所以看不懂,是因为他与徒兆之间,因为往事的隔阂而被蒙了一层撕扯不开的胶皮。徒湖心中,他父亲就是个只图高位,善玩权术的一国大宰。他佩服,敬畏,疏离,还有丝丝因往事而参杂的埋怨。

  但摆脱不去的事实却是,徒兆是名父亲。自古兄弟相争相残,不是只在帝王家,民间百姓也有分家分产的。这种人间伦理,无关乎你是一族家长,还是一国大宰,都避免不了。

  徒兆自己,也经历过。

  所以,避免不了的事情,何必强求。顺势而为也有顺势而为的好处。徒兆知道,国主希望看到的,就是徒族内部出现问题,静观不代表不动。徒族的未来,既然国主替他选好了,自己何必操那份心呢。

  一个父亲的心中,已然有了取舍。

  而一国大宰的心中,为族,为自己,这次的决定,都跟国主是一样的。就如几年前,他们心照不宣的那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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