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买玉风波（上）
“夫子，你刚才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不过，你可惹恼了某的姑姑，以后只怕夫子在长安就不会那么平静了。”温和谦逊的李恪见陈华走时匆忙，许是好心提醒一句。</p>
陈华也许不认识李倩雪，但李恪和李泰认识。</p>
长安的贵族中，私底下都称呼李倩雪万人骑，他是太上皇李渊的第五女儿，封长广公主，先后嫁过两个丈夫，第一任丈夫叫赵慈景，隋朝番州总管赵讷的儿子，乃是长安有名的美男子，夫妻两的感情也很稳定，相敬如宾和谐美满，但赵慈景后因李渊起兵造反受累过早离世，李渊觉得对不起他这个女儿，又给他找了门亲事，对方的出身比起赵慈景还要高一大截，隋朝王室杨雄的儿子杨师道，这杨师道长得也是俊杰，不过却是一个浪荡儿，整天花天酒地与诸多妇人有染，要知道唐朝的驸马是历史上最苦逼的驸马，一生只能忠于公主一人，可这杨师道却不走寻常路，就没把这公主放在眼里，公然在驸马府里聚众淫胡天酒地。久而久之，长广公主也不管了，自己也不顾公主的脸面，公然养起了面首，既然杨师道都不守规矩，她也不用守妇道，手底下面首三千，美男一打，如众星拱月般出入府邸，时常聚集人和某些贵族进行斗鸡相扑蹴鞠等活动，尤其喜爱招募才子成为入幕之宾，供她寻欢作乐。</p>
按道理，李倩雪这种有伤风化的做事态度，老李身为她的哥哥，按理该出面管一管。</p>
但李倩雪也不是纯碎的无一用处。他招募的面首，在另一方面，为李倩雪赢得了不少的荣耀，更让她有了继续浪荡的资本。</p>
每年中秋节，皇宫之中要举行一场盛大的赏月大会，到时会举行一些活动，连续两年，李倩雪率领她手下的人，都能在赏月大会上获得不错的成绩，尤其是相扑和蹴鞠比赛，她已经连续成为两年的头魁，甚至代表大唐和番邦蛮夷比赛都取得了胜利，她对大唐有功，其私生活老李作为哥哥也懒得去管，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夫子，要不改日徒儿去求母后，让她去姑姑府上说说，大家都是王公贵族，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把关系弄僵了。”李泰偷偷观察陈华的表情，小声说了句。虽说夫子有他的性格，李泰也不愿看见夫子和自己的姑姑发生点什么，但他深知他那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华今日拒绝了她，改日他姑姑一定会不折手段对付陈华。</p>
他们不怕陈华不能接招，而是怕陈华麻烦。长孙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犯不着继续针对下去。</p>
李恪和李泰都好心帮忙，当事人陈华却不以为然。</p>
他催促李恪和李泰两人快点走，心里却在想着，长广公主么？不知道你有多少手段能够对付我这个香帅！要是你能降住我，我香帅陈华当你的裙下臣又如何。</p>
水月庵依旧热闹非凡，阎少监作画还在继续进行中，由不得李恪李泰眷恋，陈华将他们二人赶了出来。赶车的老马早就守候在车旁，看见东家出来，立刻迎上去，点头哈腰作势听东家吩咐启程的样子。</p>
“去玉山！”</p>
陈华说了这两字，就将李恪李泰推上马车。</p>
“咦，这是什么花，怎如此漂亮？”李泰刚上了马车，眼睛忽然一亮，但见车厢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大捧火红火红的花朵！李泰可是御花园的常客，都没见过这些花，好奇心大盛，忍不住想动手摸一摸！</p>
刚上马车的陈华见状，咳了两声，只说了“退下！”李泰就乖乖就范，安静地坐在一旁！</p>
这孩子，已经被陈华教育的能听话了！</p>
马车离开了水月庵，朝着玉山而去。</p>
玉山盛产美玉，是蓝田宝地，故称玉山。</p>
玉山脚下，有一片小型的玉石交易集市，在这里，来自各地的人都能买到一两块玉石。玉石里面玉质的好坏，需要去赌一赌，赌玉这种买卖方式，在玉山一带非常流行，常常能看见交易市场里面数个富商巨贾王公贵族来往留恋。看看这儿，摸摸那儿，每一块石头，在他们手中翻来覆去观看，凭着双眼，花很少的铜钱就能买到宝贝。</p>
“恪儿，你可认得蓝田县令？”马车里，陈华漫不经心说着，远远地眺望玉山，山上风景秀丽，密林参天，是个不可多得的避暑胜地！</p>
李恪拿着小册子，计算着马车速度多快，自己走了多远，道：“徒儿认得，这蓝田县令名叫罗平，早年见过一次，应该忘不了！”</p>
陈华收回了目光：“等会儿到了玉山脚下，你转道去蓝田县衙，把蓝田县令叫到玉山，我有事儿要宣布！”</p>
李恪一点儿也不拒绝，道：“徒儿遵命！”</p>
李泰在旁，一脸迷惑地看着陈华，道：“夫子，你要做什么？把这蓝田县令叫来，莫不成，你要暂行这封地实权，让蓝田县的子民见一见他们未来的侯爷？”</p>
陈华想也没想，道：“我要封玉山！”</p>
李恪李泰明显一愣！</p>
夫子要封玉山！</p>
夫子要断所有蓝田县子民的活命的财路！</p>
夫子要与整个蓝田县的人为敌！</p>
夫子这是疯了么？</p>
他二人一致认为，陈华封玉山一定有他的打算。就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大事，会先把玉山封了。</p>
喜欢事情越闹越大的李泰高兴道，“李恪，等会儿我和你去蓝田县衙！”</p>
李恪看了看陈华，见他没有意义，点头答应了！</p>
马车一路疾驰，没多长时间，就来到的玉山脚下！</p>
在玉石交易集市前方路口，陈华独自下了马车，并嘱咐车里两个小霸王，不允许碰他的花，两人点头答应，心里想到夫子如此重视这花，会不会是他送给婉儿师娘的？想到此，两人立刻觉悟，不敢打半分心思。</p>
马车绕道去了蓝田县衙，陈华则是一个人朝着玉石交易集市走去！</p>
“公子，过来看看，正宗的蓝田美玉，采自玉山山中，昨儿才挖出来的，假的不要钱。”一位穿着体面的妇人，在自家的店铺里面喊客，她见陈华年纪轻轻又是一人前来，这样的人，无非是哪些听闻玉山赌玉慕名而来看热闹学本事的人，这样的人最容易狠狠宰他一顿！</p>
陈华抬头望去，那叫客的店铺，正是一家叫枫林晚的玉石店面。铺子颇大，开了三个门面，里面有不少鲜衣人士正在买玉。陈华虽然不是正宗的玉山人，但也知道，这店铺肯定是外来的人开的，并非玉山本地店铺！</p>
想我玉山美玉，却是便宜了外面的人。这是老子地，老子的玉啊，岂能让别人赚了银子去！</p>
陈华理也不理，甚至再也不看一眼，继续前行。</p>
“呸，不识货的乡下佬。”那女老板见陈华没有光顾他的店铺，嘴上恶语不少。</p>
陈华忽然抬头，盯着那站在“枫林晚”三字招牌下的女老板，那女老板被陈华盯住的瞬间，有种被山中老虎盯上的骇意，她不明白这位穿着打扮普通的男子竟然有种让人心底发寒的目光，她连忙走进了店铺，但刚才被陈华盯上的瞬间，此刻仍旧心有余悸。</p>
女老板被陈华一眼瞪跑了，他心里记下了这家店铺的店名，等会儿李恪带来了人，他第一个要封的就是这家店！</p>
陈华继续往前面走，玉石买卖集市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幡子高高挑着招牌吸引来往客人，期间不少鲜衣怒马的贵人留恋其间，百态表情，游戏人间！</p>
“封，一定要封，这集市上所有店铺，都是外来的人开的，全都是在老子的封地，搜刮老子的民脂民膏，这蓝田县现在老子说了算，等会儿统统封掉！”陈华嘴里愤愤骂着，每走一步，心里的怒火就越大，没有谁注意到走在此地那年轻人脸上的怒火是如此旺盛，他们更不会知道，玉山脚下历来繁荣的玉石交易集市，会因为这个年轻人的一句话，立刻就被关闭！</p>
狭长的街道，显然是为了欢迎更多的人来此买玉，连街道上的一草一木，都是经过精心布置，看起来颇为舒心。</p>
就这样，陈华从街道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见过上百家铺子，和无数卖玉石的人擦肩而过。没有谁注意到他，他如同一个初来咋到的新手，只顾观望而不敢去任何一家店铺赌玉！</p>
陈华很随意地走着，感受这集市上那一丝赌玉的疯狂。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了一下。陈华低头一看，却发现一个八岁大小的丫头正疑惑地看着自己，这丫头婴儿肥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泥渍，蓬松杂乱的脑袋上，那一头青丝，似在草垛里钻过留下几根草叶，此刻的她，有些胆怯地放开了陈华的手，乌溜溜的眼睛天真地看着陈华，怯怯，道：“哥哥，你是来，是来玉山，买玉的吗？”</p>
小丫头的声音，就像才飞出鸟巢的雏鸟很是稚嫩！</p>
陈华看了看她，然后笑着点头：“买玉的，你有玉？”</p>
丫头四下看了眼，很机灵的样子，然后拉着陈华的手，道：“哥哥跟我来！”</p>
陈华自然不怕一个八岁大的女孩对他做什么，索性跟上去看看究竟。</p>
这女孩带着陈华走进了巷子，然后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偏僻人少的后巷，这里已经离买卖玉石的集市较远，应该是属于偏街。</p>
当陈华来到这偏街时，他明白了小女孩的用意！</p>
这偏街同样是卖玉石的地方，不过和前面的正街相比，这里就显得寒碜许多。</p>
那些卖玉石的人，也不像正街的人能开着店铺，等着客人上门挑选！</p>
他们所卖的玉石，有的堆放在地上，有的堆放在一辆独轮车上，有得堆在草席上，五花八门，看着有些凌乱。</p>
他们的穿着，显然是最麻衣草鞋！很显然，他们的地位，都不高！应该是玉山本地的居民！</p>
陈华的到来，为少有客人来此的偏街添了几分活跃气氛，卖玉石的人立刻打起精神，脸上淳朴的笑容迎着陈华，不管他买与不买，都是朝陈华热情笑着，好像很欢迎他的到来！</p>
“小玉儿，又给你爷爷带客人来啦。这女娃娃真乖，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长大了肯定能干！”一位面色蜡黄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有条腿断了一截，他杵着拐杖，但丝毫不影响他灵活走动！</p>
陈华朝这男子笑了笑，心里却莫名悲痛！</p>
如果他没看错，这些人应该都是玉山的居民。</p>
这些人为何如此凄惨！体无完肤，衣不遮体，甚至被赶到这偏僻的无人问津的偏街！</p>
玉山是他们祖辈的土地，但却是富了外来的客商，让这里的人更穷了！</p>
没有人看见陈华握紧的拳头青筋暴露。他慢慢跟着那个叫小玉儿的丫头，来到某处卖玉石的地方！</p>
玉石被堆放在地上，上面甚至还有未洗去的泥土！坐在这玉石中间，是一位长着一张岁月枯荣老脸的老头，这老头须发皆白，神色也疲疲厌厌，在他的身上能够看见一股浓烈的死气，他应该是得了某种重病，将命不久矣！</p>
“爷爷！”拉着陈华打手的小玉儿睁开了陈华的手掌，然后跑到那老者的身边，很乖巧地道：“爷爷，玉儿给你捶捶背，好不好！”</p>
“好好好，玉儿乖！”老头咧嘴一笑，笑的很勉强。对任何一位重病的老人来讲，身体已经油尽灯枯。</p>
不知情的小玉儿欢快地抬起双手，轻轻落在老头背上，她知道爷爷身体不好，动作很轻柔。</p>
陈华蹲了下来，他用手摸了摸面前的玉石。</p>
“刚采的？”陈华拿着一块翡翠色玉石问道。</p>
老头吃力，道：“老朽昨儿刚采的。”</p>
“多少钱可卖给某？”</p>
老头看了看陈华：“十纹钱一块玉石！无论大小，公子不亏！”</p>
陈华呵呵一笑：“老人家，你做生意，做的太便宜了！你这些玉，依我看，每块玉石，能值十贯！”陈华不是赌玉的行家，懂一点眉目还是会的。这些玉石，都是好好的玉胚，破开取里面玉，都是好玉，老头买的如此便宜，似乎有点不符合规矩。</p>
“公子有所不知，以往来的客人都是挑三拣四，甚至看来看去，都不舍得买一块，唯有把价钱压的很低，老朽才能买的出去。老朽祖辈都是这玉山上采石的人，没什么本事，只能靠买玉石养家糊口，今天能卖出去一块，今天就有米下锅，卖不出去，我们爷孙就得饿肚子。实不相瞒，老朽时日不多了，想多卖些玉石，趁着还没咽气儿前，给小玉儿找个婆家，把她好好嫁出去，这眼就能闭上了。”老头儿云淡风轻说着，再大的悲伤，压不跨他，只为活着的时候那一丝执念！</p>
陈华不知道这老头有过哪些故事，方能淡看这世间悲事，但这里卖玉石的人都忘不了，孙老头一个人背着他当街打死的儿子回家，白发人送黑发的惨事，他们见过太多的欺男霸女的事，已经成了麻木的观看者！</p>
陈华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打开袋子，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碎金。</p>
老李赏给陈华的金银不少，成为格物院院长又收了许多拜师礼，他没有铜钱，全是金子。</p>
他拧住袋子的一端，将钱袋中的碎金子哗啦啦倒在地上。</p>
“这里的玉石，我全买了！”</p>
陈华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p>
然而，就在陈华话刚出口时。从他身后的巷口中，突然钻出来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p>
为首一个尖嘴猴腮，长着鹰钩鼻，面相刻薄的男子发出尖锐的声音，道：“你们这群草民，又在这儿行骗了！看来一天不收拾你们，就皮痒了是不！”</p>
这声音刚刚响起，那鹰钩鼻就来到陈华身边！</p>
“这位公子，莫要被这群草民骗了。想必公子是第一次来玉山吧！公子若是要买好玉，我猴三可以为公子引荐几家不错的店铺！”</p>
陈华看也不看身边自称猴三的人一眼：“这玉不错，我倒是喜欢！”</p>
猴三面色狰狞，看着买玉的老头。</p>
“这玉是用来买的？”猴三咬牙切齿说道，面色狰狞，好一个狠人！</p>
那孙老头看见猴三出现，已经吓的面如土色，现被他一问，孙老头连忙抓着自己的孙女儿小玉儿，神色恐惧，道：“不卖，不卖，这玉，本来就不是卖的。”说着，他已经开始收拾摆起的玉石！</p>
就在这老头收玉石的时候，陈华一把抓住他的手掌：“为何又不卖了，我既已付了银子，就要买这玉！”</p>
孙老头面有苦色，不敢过多言语，道：“公子，你放过小老儿吧，小老儿给你磕头了，玉儿，来，也给公子磕头。让他放过我们爷孙！”</p>
那孙老头扑通扑通磕头，连小玉儿也跟着齐齐跪着磕头。</p>
猴三在一旁开心看着这一切，他很满意孙老头的做法！决定以后一个月都不找他麻烦。就等他买两块玉石赚点买米的钱。至于其他人，侯三恶狠狠地环顾一周，心中已有打算！</p>
“哎！”</p>
陈华叹息一声！拂手收了金子。</p>
这里有种悲，陈华看见了，但这种悲，却是不敢怒，不敢言。</p>
他用身上的金子作诱饵，引出了悲的源头。但这里的人，已经被欺压的开始麻木，就连反驳的勇气都已经消失！</p>
“既然你们失去了反驳的勇气，那么，我替你们找回来！”</p>
陈华双目一瞪，忽然翻手一转，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身边欺负了这群人，神色俨然颇为得意的猴三身上。侯三被耳光扇的七荤八素，当场滚出了好几米远。</p>
“三息之内，滚出这里！”</p>
陈华的声音，坚决而坚定，毋庸置疑！</p>
此刻，所有的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p>
“有人打了侯三？”</p>
“他要倒霉了！”</p>
“听说侯三之所以如此嚣张，其背后有一个大贵人支持！”</p>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散开，他们大多带着看陈华倒霉的目光，然后快速收拾玉石摊子，准备撤离这里！</p>
陈华那一巴掌太过霸道，侯三滚出几米远，然后吐出带着几颗碎牙的鲜血，踉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肿得老高的嘴巴。恶狠狠地盯着陈华，道：“你给某等着，别走，就在这儿等着，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p>
说完，侯三带着他那几个黑衣人手下飞快地消失在巷口！</p>
陈华打完了侯三后，并不慌张地蹲下来，拿起一块那孙老头还没收完的玉石，道：“玉石，还卖不卖？”</p>
孙老头看了看陈华，直觉告诉他，这个穿着平常的年轻人，是他遇到的贵人。</p>
他狠狠地点了点头：“卖，小老儿卖！”（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