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洞-8
这城市不在乎谁离开谁又来了的。新建与破拆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内容,以不重复的方式在演绎新的故事,当然也在不断碾压中成就了部分人,蹂躏了很多人。我对欣君的话将信将疑,新君是不可能做到预知未来,而且我手中的这也不可能是《透天机》之类的预知未来的书记,这只是一本尚未发行的小说,在虚构和真实之间游走中不经意与我目前正在创作的那一部偶尔一致,就如同“本故事纯属虚构”一样。我不相信我的劳作会和新君三年的劳作一样,还会有出奇的一致?这世间本来就有两只脚不可同时踏进一条河的本质,更何况是两本小说,还是两本写小说的人毕生都没见过,我在江城,而他在漠北写的小说?树上树叶你站在树下,好像大多数都是一样的,但是你花费很大的精力,满树去找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那就只是瞎耽误功夫,因为你不可能找见一模一样的两片树叶,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就是这个道理。
我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把手中的书拍在电脑桌上,打开我的电脑。“既然新君写的书名字叫《99号卷宗》,那我一定要写一部与新君所写不一样的书,名字嘛……我暂时虽然还没想好,但以后一定会改。书名不是问题,问题在里面的内容,我不能做让别人认为我只会复制粘贴,用替换把人物名字一改,分分钟敷衍了事就能做的事。我是我,新君是新君,我和他从来没有遇见过,也不可能说过一句话。另外,我现在只是凭感觉,只是感觉新君说中所写的和我这一段时间的努力有某些方面的重合。当然,这不是说人物姓名的事情,譬如,结构,故事情节,故事里面主人公所说的话,甚至配角所作所为等等,只要不一样,我的就是我的,新君的就是新君的。再说,新君的小说已经完成,而且还是在三年前就写完的,不一样的环境,不一样的作者,不一样的生活,怎么可能会出现两本一模一样的小说。”
电脑轰鸣,它在运算,正在为我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点开文件夹的瞬间,我产生了一些侥幸心理:“会不会只是因为那一段的描写和我所想的一致了?或者是因为欣君可能看出我现在正在干什么,就故意拿新君小说的故事情节和描写引导我?更或者……”面对自己辛勤劳作,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我想把问题再核实一遍,把事情敲实了再做打算。于是,我点开第一小节,就想从第一段的叙述寻找不同点。为什么这么想,因为我非常自信我的开篇,洋洋千字,引古博今,我敢肯定新君是不可能会写出我那样的开篇的。
我在打开我的小说第一小节的同时,也拿起新君的《99号卷宗》,翻开第一页直奔开头那段:“‘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居士的这首《江城子》或许不能作为描写思念和爱恋的最佳,但作为豪放派代表人物,满面龙须,手执胡茄,口里却在为情为爱而歌,的确就是一幅滑稽可笑的画面。要说古代文人骚客,对咏者莫过于元好文的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爱情是美好的梦想,灼灼前行,有困有惑有泪有伤,有喜有欣有收有获。追逐爱情,成功与否似乎并不重要,践行者留下多少凄美章篇咏叹,元慎有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李之仪有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有人说,男女就是在围城中飞蛾扑火,不撞南墙心不死。可,这世间又有谁会面对自己心爱的人不愿去做飞蛾的?又有谁不愿去撞南墙的?在爱情面前,无论是二八妙龄青年,还是年过六旬的老者,谁也不愿只做傍观者。爱情之初只是梦想,是‘放胆抚柳’的最纯真最执着的梦想。既然只是一个放飞的梦想,那‘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惋惜是谁也不愿面对的。”
新君书中的开头与我电脑里的不差一个字。我惊坐在凳子上,目瞪口呆,瞬间崩溃。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就不能写与新君不一样的文字?我浑身发凉。不,是燥热,否则就没有这么汗流下来,面颊,后脊梁,脚心,都是湿淋淋的,让我非常难受。不,我一定要写一部与新君不一样的小说。我懂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要从重新修改第一段话做起。
我把小说的第一段全部拉灰,然后点击鼠标右键,找到“删除”功能对话框,轻轻一击。瞬间,第一段消失了。我望着电脑屏幕笑了笑,然后开始构思新的开篇。我还没想好怎么重新开一个头,突然,我的电脑出现了我从来没见过的状况——我刚删除的那段文字它在跳跃着开始恢复。我打包票,我还没有动任何一个字符或者命令,这是电脑自己的选择。
我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还以为只是自己眼花了,连忙用手背揉了揉。但,一切无济于事,原先的那段文字它是自己在恢复,就像香港电影里面的灵异之事,神奇,而又让人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这是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刚才自己没有删除,还以为已经删掉了。”于是,我又删了一次。但,还是那样,不到三分钟,我小说的开篇还是自己就恢复了。我诧异,也有点生气。继续重复前面的动作,还是不到三分钟,《99号卷宗》的开篇依旧如故。
我有点气急败坏,我的地盘我做主。我管不了新君的小说是怎么写的,这是我的小说,我的地盘,那就得按照我的意志来。我把整篇文章都删掉,然后关掉电脑,等了十分钟再次打开。但是,我发现我的努力是白费,那第一节还在我的电脑里面,开篇依旧还是那样:“‘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居士的这首《江城子》或许不能作为描写思念和爱恋的最佳,但作为豪放派代表人物,满面龙须,手执胡茄,口里却在为情为爱而歌,的确就是一幅滑稽可笑的画面。要说古代文人骚客,对咏者莫过于元好文的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爱情是美好的梦想,灼灼前行,有困有惑有泪有伤,有喜有欣有收有获。追逐爱情,成功与否似乎并不重要,践行者留下多少凄美章篇咏叹,元慎有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李之仪有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有人说,男女就是在围城中飞蛾扑火,不撞南墙心不死。可,这世间又有谁会面对自己心爱的人不愿去做飞蛾的?又有谁不愿去撞南墙的?在爱情面前,无论是二八妙龄青年,还是年过六旬的老者,谁也不愿只做傍观者。爱情之初只是梦想,是‘放胆抚柳’的最纯真最执着的梦想。既然只是一个放飞的梦想,那‘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惋惜是谁也不愿面对的。”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变,与新君的小说开篇一模一样。
累,这是我的第一感觉。一是因为自己昨晚没有睡好,另一方面是我的电脑不听使唤,我还得努力与电脑做斗争。
“我难道就真的不能给我的小说做主?难道是新君在冥冥之中作祟?”我困惑。我突然想到另一个办法:“既然不让我删除重新写,那我就来一个胡乱大增补。譬如,我可以写我与陈徵的花前月下,甚至还有那方面的。这个,我已经能确认新君并没有涉入。可能……何必要管可能不可能,我只是要写一部与新君的小说不一样的故事,何必要在乎这些。”于是,我就在可以我认为可以可以增加描写的地方开始飞快敲击键盘。
这一招果然管用,我东凑西拼,本来只有5000多字的第一节很快就变成了7200多字。我狞笑着:“新君,你不是不让我修改吗?那我就大段大段地增加,不管这些文字与小说有没有关系,前后顺搭与否,我就是要写一部与你不一样的小说。”等做完这些,我惊奇地发现时间凝固在晚上十点,也就是说我这一整天居然没有吃一点东西,而且还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拧巴着。
哈哈,终于结束了,现在只剩下点击保存,我就已经有了一个与新君不一样的小说,至少字数要比新君的那一部多得多。可是,我高兴地太早了。突然房间一片漆黑,电脑哗啦一闪。停电了……其实也就是停电一分钟,按照惯例,只要我打开电脑,打开文档,我刚写的那一部分至少有一多半在。但,那只是我的设想和自以为是。小说文档是在,可我努力了大半天的东西不见了。
我神色颓废,彻底被眼前的这一切折磨的精疲力尽,只好暂时作罢。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电话是欣君打来的。
“凌志,你在做什么?”欣君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被我甩在马路上的责怪。
“还能做什么,写故事呗。”
“写故事?你也写故事?”
“怎么?我就不能写故事了?”
“不是。你写的是什么故事?”
“就你和新君的故事。”
“他不是已经写过了吗?怎么,你没看?”
“正在看。”
“是不是碰到什么怪异的事情了?”连这个欣君都知道!更我吃惊的是欣君后面所说的话。她说:“你就不要纠结了,新君在写那部小说的时候就碰到怪异的事情,他很困苦,也很纠结,一直到他放弃了挣扎,他才顺顺利利地写完了那部书。凌志,咱们都是故事里面的人,但也在书写着故事,碰到问题和矛盾都的正面来解决,即不逃避也不退缩。当然,这也是新君说给我的,现在我就把这些话说给你听,嫂子是不会骗你的。”
还是“嫂子”,我无可奈何。和欣君打电话的时候,我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99号卷宗》。不,新君写的不是他和欣君的故事,我终于找到证据。于是,我对欣君说道:“姐,你错了,新君所写的并不是你们的故事,他写的是逸翊和馨儿的故事,新君他骗了你。”
“呵呵,凌志,那是我们在游戏里的名字,他叫我馨儿,我叫他逸翊。那我都看过很多遍了,怎么可能有错。”
“游戏?”
“是啊,网页游戏。”
“你们是从游戏里认识的,然后相爱的?”
“嗯。人生游戏游戏人生,这世间原本就是这个理。”
“还不对,他好像也在纠结这个故事,好像故事并不是你们的,他也在抄袭别人的?”
“是啊,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他那个时候也非常纠结,直到放弃挣扎。但,故事就是我们的。他给这个纠结起了一个名字,叫‘黑洞’,意思就是在这个洞里他还能看见其他人,一层一层望下去,大家都在挣扎,都在寻找不一样的幸福。可是,在别人眼里幸福还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只是不幸福的来源。”
“黑洞,还是一层层深馅的黑洞。”我彻底明白了,我你他其实都是这个世界上的飞蛾,我们的使命其实就是烧掉自己,唯一不同的只是扑向灯火的方向不同,个体的大小不同。就如新君的小说,你可以把主人公的名字换成张三李四王麻子,或者陈丽红梅白金华,这些都是一个代号,一个如同阿猫阿狗一样的代号,要你或者别人不反对,甚至一声“喂”“哎”都可以成为他们的名字。
虽然故事的主体不一样,但是大家都在围绕着一个梦想,梦想破灭了,故事的主人公也就醒了,即便是一身的伤,但路还得往下走,就像现在的我,与陈徵的路可以行不通,与欣君的路都可以行不通,但总有一条一定会通向这个黑洞的底部。可是,那个人会在哪里?这个我姑且不知道,也是我的一个谜。
“哎,姐,你还在吗?”就在沉思的当会儿,手机听筒一片死寂。欣君就是这样,在你还没有明白怎么一回事情的时候,她就会消失在茫然无措之中。
我该怎么办?走新君的那条路?或者直接放弃这部小说?头好痛,宛如是唐师傅给我戴上了紧箍咒,还在一旁念念叨叨,紧箍也在随着苍蝇般的咒语在不断深入我的头皮。
天空是一轮残缺不全的上玄月,树影摩裟,周围楼房已经陷入黑暗。但是,我相信就在某一个栋楼房里面,还在演绎着新君笔下的故事,就如同这天上的残月,残缺就是一种美,还是有无限魅力的美,伴着追随它的人,把这轮残月摇响,声声响起汇成一支歌。我不知道新君是否会赞成我的这种说法,最好能在他的小说里面也有相应的描述。打了一个激灵,我突然感觉到有些自在和轻松。扪心自问:“我这是不是就是在向新君俯首认输?”好像也不是,因为新君也在这种困扰中,和我的情况差不多。
难道新君的结局就是我的结局?抛开这具行尸走肉,或许还真如新君。但,在我身前身后会有多少个新君?在这黑洞里也还有多少新君?这不是一个我能解答的问题,也许该用一个数学术语——无限循环。对,就是一个无限循环,我也说过,我们都是那扑向火塘的飞蛾,为了一点光明一点希望,粉身碎骨。
想到这儿,我豁然开朗。我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也没必要和新君过不去,虽然我的小说可能会变成与新君所写的一致。但是,只要我能把馨儿换成欣君,把逸翊换成新君,我创造的还是一部全新的小说,根本不存在抄袭的问题。故事情节吗?从牛郎织女开始,哪一部不是狗血喷头。因为爱情就是一种谁也说不清的梦想,从一开始我们就陷入,最后遍体凌伤,但我们依然还在微笑,就像那飞向炽烈的火焰的妖蛾子,死都死了,何必还要问一个为什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