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风里雪里
这一天，北京城震动了。</p>
北京军区的司令部牌照的军车统一出动，全部向着郊外而去，这一路行去，有警察和军车开道，人们甚至怀疑是不是有某国的大佬来访，居然搞出这么夸张的阵仗。</p>
一辆辆挂着恐怖牌照的老式红旗轿车排成一字长蛇而行，街道被肃清，无数人从楼房里探出头来观望。</p>
车停下，然后诸多肩膀上扛着金星的老将们从车里走出来。</p>
这是一种强大的气场，每人表情肃穆，撑一柄黑色的雨伞，遮挡风雪。</p>
在场的老人们，无不是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板起脸的气势很惊人，卫兵们荷枪实弹守卫在一旁，如果这批老人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整个中国的军界得垮下三分之一。</p>
蓝定国可是当年邓老亲手提拔起来的，是邓前辈授予他的上将军衔。</p>
像这样的老辈人物，共和国里已经很稀缺了，大多数已退了下来，有些也已被三尺黄土覆盖了。</p>
张龙虎并没有撑伞，风雪虽大，可是对于他来说并无碍，这种天气都只穿三件衣服的他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儿风寒，李红袖三人则打着伞紧紧跟在他的身旁。</p>
李红袖的身体弱，穿得最厚实，包得跟个粽子似的。</p>
北京军区里的大佬们对于张天士都怀有一种感激和愧疚，感激他为他们做的一切，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承过他的恩情，但是在后来事发他们却无能为力保住张天士的军衔和职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年幼的张龙虎一人离开北京军区。</p>
这是军区的耻辱，老人们都这样认为。</p>
唐采薇跺了跺脚上沾着的白雪，道：“北方可真冷，还是广州暖和。”</p>
在一旁的吴国洋听后不由微笑，这大冷的天里，这个老人依旧背脊挺直，一身军装很贴身，甚至都没有穿军大衣，戴着手套的手抓住雨伞，道：“这里还不算冷啊……当年在朝鲜打美帝的时候，大冷的天，我中弹被打进了湖泊里，要不是老蓝把我从湖里的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我恐怕早就当烈士了。以前，一到这种阴雨天气，我被冻坏了的膝盖都得生疼，比中弹还要难受。”</p>
唐采薇很喜欢听这些老人说他们的戎马一生的传奇故事，她瞻仰他们，敬重他们。</p>
是他们保卫了中国人民脚下的土地，他们是最值得尊敬的人！</p>
吴国洋笑道：“天士给我找了位神医，给了我一瓶药酒，然后一通按摩敲打，喝了那瓶酒后，这腿病就彻底根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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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袖眨了眨眼睛，道：“吴爷爷，那位神医是不是叫华星士。”</p>
吴国洋点头道：“怎么？你认识？”</p>
李红袖笑道：“华爷爷是我的恩人。”</p>
蓝定国也道：“是啊……哎，当年和你一起摔进湖里的还有叶龙那小子，只不过他的身体差了些，内脏都被冻坏了，一到阴冷天就跟破风箱似地喘，走得也太早了些。”</p>
与蓝定国一起参加过朝鲜战争的人都不由沉默起来，回忆那血与火交织的过去。</p>
唐采薇崇敬道：“我父亲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尊敬的人就是军人了。是他们拿起枪打退了欺凌我们的倭寇，是他们打怕了敢觊觎共和国的美帝，是他们打怕了敢于叫嚣的越南人……一开始我还准备嫁个军人，后来遇见龙虎，就心说算了，但实在想不到龙虎也出自军区，我的这个梦想也算圆了。”</p>
蓝定国腰杆挺得笔直，笑道：“唐丫头你说得没错，不是我自夸，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尊敬的人的确就是拿起手中枪与侵略者对抗的军人。”</p>
张龙虎目光悠长，看着不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眼角流露出一丝疲惫。</p>
李红袖走上前，戴着豹皮手套的手轻轻抚掉他满头的雪花，把伞举到他的头顶，道：“还是打着伞吧，要不然雪落在身上冷得很。”</p>
张龙虎接过雨伞，拉起李红袖的手，道：“我们走吧。”</p>
李红袖轻轻道：“嗯。”</p>
于是，浩浩荡荡几十人向着那不远处的小山行去。</p>
一路上脚印无数，但转眼间便被雪花覆盖了。</p>
这是张天士自己选的葬地，他精通风水堪舆之术，选的是一处风水宝穴。</p>
“到了。”</p>
张龙虎喃喃，眼前是一座孤坟，旁边种了一株早已枯萎的桃树，桃树的树干上刻着一列大字——张天士葬爱妻兰馨于此。</p>
墓碑上没有墓志铭，只有兰馨两个大字以及一朵兰花。</p>
卫兵们送上香火，围成一圈点燃，然后大佬们每人三支，将香火围着坟堆插了一圈。</p>
这么多年来，这里的香火都没有断。</p>
“馨儿，爷爷们看你来了。”蓝定国蹲下身，往火盆中扔着纸钱。</p>
“老兰啊，你走得早，就连馨儿也走得早，你的外孙，我们会好好保护的，就算拼了这几颗金星不要我也会保护他的。”吴国洋轻轻叹息，颤颤巍巍点燃一支烟，然后捏着一束兰花，放在了墓碑前。</p>
张龙虎默默站立，李红袖紧紧握着他略微颤抖的手。</p>
唐采薇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第一次看到张龙虎露出这样疲惫、无助与哀伤的神态，她真怕张龙虎忽然就振作不起来。</p>
温如意却是已掩面而泣，泪水滴落下来，很快就结成了冰。</p>
张龙虎轻轻拉开温如意的手，抚去她满脸的泪水，眼角的哀伤浓郁得化不开，声音却是平淡，但仔细一听却又略微颤抖，“别哭，你们婆婆看见你们肯定会很开心才对。所以啊，你们不能哭！一会儿眼泪在脸上结了冰就不好了。”</p>
唐采薇也抹了抹眼泪，止住眼泪。</p>
温如意轻轻点头，柔声道：“我知道了，不哭了。”</p>
张龙虎扯出一个在温如意眼中并不好看的微笑，她喜欢他的微笑，但是这刻的微笑却怎么看都难看，“这就对了，一会儿，跟我一起磕头。”</p>
老人们都送上花。</p>
蓝暖烟也抱着一束兰花走上前去，喃喃道：“姨，你走得早，暖烟都没有见过你，可是这十三年来，暖烟每年都来两次，算算也有二十六次了……咱们见面也有二十六次了，你也该认识我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微不可闻了，“我……一定要做你的儿媳妇。”</p>
她恭恭敬敬磕上三个响头，额头顿时红肿。</p>
她每年都会定时来这里两次，一是清明扫墓，二是除夕，她怕睡在坟里的人寂寞。</p>
因为她知道，睡在里面的人是张龙虎的母亲，是自己早就认定的婆婆。</p>
张龙虎目光复杂地看了蓝暖烟一眼，并没有说话。</p>
蓝定国看着站在一旁桃树下的张龙虎，招了招手，道：“你来跟你娘说说话吧。”</p>
张龙虎点点头，带着李红袖几人走过去。</p>
张龙虎轻声道：“爷爷，你们先回车里去吧，我可能要在这里待很久。你们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不能沾染太多风寒，这里风大雪大的。”</p>
要是以前有人说他老了，蓝定国肯定就是一个爆栗。</p>
可现在，他却点了点头，挥手道：“老头子们，都走吧，留小虎子在这儿就是了。”</p>
林建龙拉了一把蓝暖烟，道：“暖烟，你不走？”</p>
蓝暖烟摇摇头，道：“你们走吧。”</p>
这话，是他们在半山腰的时候说的。</p>
蓝暖烟就这样站在半山腰的风雪里，静静看着远处那显得有些模糊的身影。</p>
张龙虎扯着有些沙哑的嗓音道：“都跪下吧。”</p>
李红袖、唐采薇、温如意三人一起缓缓跪下，张龙虎也同样。</p>
风大，雪大。</p>
四道身影在坟前却显得如此坚定，风不动，雪不摇。（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