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忤逆
从华阳宫去崇德殿的路,注定不太平。
依舒望晴冷眼旁观,乔太妃似乎还未能完全掌控宫中的力量。宫中的侍卫与內监里,大约总还混着些忠于萧怀瑾的人,乔太妃还顾不上理会。
又如祁云秋等人,将所居宫苑的大门一锁,躲在里头自成一统,乔太妃也暂时还腾不出人手去接管这些宫苑。
所以,如今唯一重要的,便是崇德殿。
只要乔太妃控制住崇德殿,一旦萧怀瑾退位,萧怀仁登基,一切便再无翻盘的可能。换句话说,萧怀瑾和他的整个后宫,便成俎上之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这件事人人都懂,只不过人人的表现各异。
乔太妃严阵以待,面上神情显得十分紧张。她手心甚至已经汗湿,却依旧紧紧地握着拳——南越人绸缪了那样久的计划,到了她这一代,终于有望能完成了。这叫她如何不期待。
康王萧怀仁却显得趾高气扬。
今日康王打扮得极其招摇——他今日穿着绯红色十二章纹冕服,戴着十二旒冕冠。庄严的袍服套在这名十几岁少年的身上,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康王却不管。他伸袖去拂冠冕上所嵌着的一枚鹅卵大小的碧玉珠,这枚碧玉珠原本是南越国珍藏,这次特地通过贡物送到京中,送给康王府的。
“有南越国的鼎力支持,何愁大事不成?”康王萧怀仁越想越是得意。
是呀,南越国不支持他,难道还支持别人不成?
待到大事一定,这座煌煌的宫城……还不止,这泱泱的天下,就都是他的了。
天下人,以天下之力,供他予取予夺,任他享尽人间至乐。
他才不要像皇兄那样,做皇帝做得那样辛苦。待到他得来皇位,他要做尽以前那些敢想却不敢做的那些事——权力得来为何?权力不就是供地位至尊的那个人享用的吗?
想到这里,康王忍不住又往舒望晴那里溜过去。
这个女人,他很想要!
可是再定睛一看,萧怀仁竟发现,舒望晴身边并肩行着一名女子,身材高挑,背影看上去与舒望晴十分相似。
——这不是秀女薛碧城吗?
一旦反应过来,康王忍不住背心渗出密密的冷汗。
这女人怎么又活过来了?
康王自幼由乔太妃教养,本性虽然骄纵,可直到日前,都从来不曾亲手杀过人。
第一个被他亲手害死的女子,就是秀女薛碧城。
这件事给康王极深的印象,甚至他眼前时时会出现幻象,总觉得薛碧城没死,总是影影绰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到这里,康王赶紧去揉眼,抬眼再看的时候,他才看清,舒望晴身边并无旁的女子,唯一离她比较靠近的,就是那位卖了景怡殿的冰翎姑娘。
他适才恐怕是眼花,看错了,将冰翎认作了是薛碧城。
舒望晴是冰翎旧主,所以冰翎的样貌姿态总有几分模仿了舒望晴的样子。
看到这里,康王顿时又忘了薛碧城,大步向前,伸手拖住冰翎的左手,狞笑着说:“来,到本王这里来,本王需要个大宫女,贴身服侍本王。”
“只要你事事听本王的话,本王保你心愿达成。”
冰翎一挣,竟然没有挣脱。
她抬眼,眼神中带着厌恶,看向康王。
康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种眼神,当即松开冰翎,一探手到腰间,摸出一柄软鞭来,“刷”的一声,劈头盖脸就朝冰翎身上抽了过去。
冰翎身上的衣衫并不算太薄,可是康王一鞭下去,身上立即出现血痕。
她只紧咬着牙关,既不愿讨饶,却也不愿意离开。
康王见惯了妖媚谄献的女子,薛碧城是第一个敢于反抗他的女人,所以被他推到了井里。此刻,康王又怎会忍耐冰翎?
“啪”的一声大响,在康王的骂声中,冰翎身上立时又多添一条血痕。
“怀仁,不要理会这些小事了!”
乔太妃紧张得很,康王的节外生枝让她十分不满。
“马上就要到崇德殿里,你想让你未来的臣子看你责打宫人的样子吗?”
乔太妃大声提点康王,满以为会看到康王乖乖听命,放过冰翎,继续保持仪态前进。
可是康王却斜睨了母亲一眼,再度扬鞭,“刷”的一声,眼看冰翎身上又要受鞭伤。
“撒手!”
只听一声轻斥,康王的软鞭没有打在冰翎身上,却缠在了舒望晴的手上。舒望晴的小臂洁白如玉,从宽大的宫袖中伸出。那条软鞭缠在她臂上,就如缠在一柄质地坚硬的玉如意之上,连半点血痕都不见。
舒望晴随即伸手一拉,康王的软鞭立即脱手,软鞭的手柄擦得他手心生疼。
“康王殿下,大事要紧!”
舒望晴清冽的声音响起。
她的眼神凌冽,牢牢地盯着康王,令康王无端端地觉得不寒而栗,原本已经到口边的斥骂声,竟也就此缩了回去。
舒望晴右手一带,冰翎就被她扯到了另一边,离开康王远远的。
冰翎心头一动,抬起头来,正见到舒望晴送来一个责备的眼神,似乎在说:这种人,竟然也值得你为之效劳。你究竟为的什么?
——为了钟茂德!冰翎心想。
可是到了此刻,冰翎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了。若钟茂德当真在天有灵,他愿意见到自己这样吗?
想到这里,冰翎全身开始轻轻颤抖,渐渐地,她连嘴唇、牙齿都开始抖了起来。
这仇,到底该怎么报?
隔了片刻,冰翎勉强按捺下心头的自我质疑,下定决心——她只要为钟茂德报仇,无论什么代价。一待大仇得报,她就自我了断,绝不让康王这等人占了便宜去。
想到这里,冰翎低着头,默默无声地远离舒望晴这位旧主,对她刚才出手相护,也全然不提一个“谢”字。
这一幕完全落在康王身边的乔太妃眼中。
乔太妃见到这番情形,牙关咬得紧紧的,后槽牙不断地磨着——她心中只在想,真是儿大不由娘,这康王,恐怕早已存了忤逆亲母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