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子殇
皇后何德音一面强压北夷公主安夏,一头又敲打南越郡主乔采儿,心中早有计较,打算将此事推到北夷南越两家头上。
无论到最后,真相为何,她都可以指称这是安夏与乔采儿为进宫之事你争我夺,互相陷害的结果。
这样一来,这件事便于大顺朝后宫无涉,更加没人会怪到她头上去。
安夏听了,自然格外不忿,大声道:“皇后——”说着就想要站起来。
——她已经折损了一名侍女,另外还有一人失踪,可是皇后丝毫不提让她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而要将她关回公主府?
舒望晴在她身后,双手微微使劲,安夏便立即动弹不得。
“师父——”
安夏回头冲舒望晴吼了一声,可一见舒望晴那冰冷入骨的眼神,她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后头的话也缩回口中。
这时,席上又有变化。
帝后两人席面跟前多了一名上了年纪的嬷嬷。
“卢太后到了。”舒望晴低声提醒安夏。
她认出了那也是曾经见过的宫中老人——太后身边的随侍嬷嬷,孙氏。
“太后到了?”
这虽然出乎何德音的意料,可她依旧语音轻快,赶紧站了起来。
萧怀瑾却依旧面色青白地坐在一旁,偶尔以手掩口,轻咳一两声。
“是,太后驾到。”
孙嬷嬷大声说。
座中都是宫中嫔妃与官眷,听说太后卢珊珊驾到,无人再敢拿着架子坐着,纷纷起身,准备向卢太后行礼。
舒望晴则缩在安夏身后。
只听拐杖触地的声音一声声传来,舒望晴偷偷抬起眼,只见一名瘦骨支离、满面病容的宫装老妇人缓缓从长乐宫侧殿后面转出来。
这是卢太后?
数年不见,卢太后怎地竟已经成了这副模样。难道……难道传言是真的?
舒望晴记起的传言,其实早年间就一直有,只是这一次她回到京中,这传言却传得愈发轰轰烈烈——
人都说卢太后的华阳宫闹鬼。
据说是太后早年间做了亏心事,惹来厉鬼找上门,日夜恐吓折磨,导致卢太后一年十二个月之中,倒有十个月是病着的。
偏生卢太后死要面子,硬撑着不肯搬离华阳宫。她若搬离华阳宫,岂不是坐实了传言,承认自己曾经做下过不少有伤阴德之事?
此时再见,卢太后的脾气却不减当年。
只见她径直走到皇后何德音面前,直挺挺地盯着何德音的面孔看着。
“太后……”
何德音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响亮的一声,皇后已经惊叫一声,伸手捂住了面颊。
而卢太后则怒不可遏,扬着手,似乎想要再照何德音的面孔来上一掌。
长乐宫中之人适才都在俯身向太后行礼,此刻竟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众人眼睁睁看着太后教训皇后,皇帝本人则在一旁漠然坐着,都极为尴尬。
大家伙儿便索性低下头去,不敢看着长乐宫上首上演的这一出闹剧。
“太后,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何德音兀自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惊讶地问道。
“哀家就是要打你这愚不可及的妇人,到了此刻,竟还来问哀家——出了什么事……”
卢太后骂完何德音,气得扶着拐杖的手拼命抖着,接着便缓缓转向坐在一旁的萧怀瑾。
此刻的萧怀瑾,只默然坐着出神,一头萧索的白发垂在肩后。
卢太后更是不忿,突然上前,用力拽住了萧怀瑾的衣领,道:“阿瑾!”
“哀家是万万没想到……我大顺朝的皇帝,天子……有朝一日,竟颓唐成这副样子……”
她情绪激动之下,声音颤抖得厉害,抖抖索索地挤出几个字,“……竟只是为一个女人……”
“为了一个女人……”
听见卢太后这么说,萧怀瑾的唇,竟也轻轻地抖动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
只他始终漠然,竟任凭卢太后拽住他的衣领乱扯乱摇。
卢太后见萧怀瑾如此,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长乐宫众人见状都吓傻了——今日这宫宴,难道不是该庆祝本朝皇帝膝下新添的三皇子满月之喜吗?
可这接二连三的一出一出的,如今连一向隐居华阳宫的卢太后都出面,当众大哭,这宫中……究竟乱到什么地步了啊!
皇后何德音见太后如此,也顾不得脸上正火辣辣地疼,连忙抢上去扶住卢太后,悲声问道:“太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令您发这样大的火?”
卢太后还未开言,早先进来的孙嬷嬷却冷然在皇后身畔大声道:
“皇后娘娘,难道您还不知道么?皇长子殿下,殁了——”
这个消息太过惊悚,孙嬷嬷一开口,长乐宫整个儿静了,甚至连卢太后都止住了大哭。
何德音的一张脸则由白变红,再由红变成雪白。她瞪大了眼,隔了半晌,才颤声问:“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本宫,本宫过来之前刚刚见过的睿儿!”
孙嬷嬷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皇长子殿下留下了一封书信,说他今天曾命人偷偷往贺昭媛的饮食中下毒,图谋加害三皇子殿下。”
长乐宫中人人闻言色变,太后身边孙嬷嬷的这番话,就如一个焦雷自晴空劈下,震得长乐宫几乎天翻地覆——
皇长子,今年不过七八岁,竟然做出这等戕害幼弟的行为?
“皇长子殿下,事后又悔又怕,便乘人不备之时,悬梁自尽……待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皇后何德音听完孙嬷嬷这番话,整个人再难支撑住,双膝一软,跌坐在长乐宫大殿上。
“不可能……不可能……”
皇后养育皇长子数年,就算不是她亲生,也多少有些感情。更何况,皇长子也是皇后的倚仗。
如今听说皇长子竟然是图谋弑弟,而后又自尽身死,何德音愣是反应了好一阵,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亲自教养出来的皇长子,素来知道养子的品行与能耐,所以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笑她刚才还一直在想着构陷这个,指责那个……
也难怪卢太后狠狠打她一掌——她这愚不可及的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