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应劫
数枚弩机“笃笃笃”地钉在楼板上。
信王双臂揽住舒望晴,两人一起滚出很远。
舒望晴觉得自己背后有些刺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沾染到了自己的背上。
她大惊,立即要推开信王的双臂起身。
岂知萧怀信双臂紧紧地锢住了她,竟然不放。
就在此刻,破空之声传来,只见北面窗外,羽箭如泼天的雨水一般从外头泼进来,数声响过,纷纷钉在凤凰台中的墙面、地面上。
只听“砰”的一声,早先信王罩在铜耳之上的那只瓷瓶也为箭枝所击碎,碎裂开来。
舒望晴心里发寒。
她若早一步起身,此刻早已做了箭下之鬼了。
这时信王的双臂已经无力再禁锢她。舒望晴轻轻翻身,滚到地板上,然后托住信王的双肩,轻轻将人拖到窗下箭枝射不到的死角,然后就着凤凰台的灯火检查信王的伤势。
眼前的男人受的伤真重。
一柄尺许长的弩箭从他的右胸贯胸而过,箭头从胸前透了出来。这箭应该是伤到了肺叶,导致萧怀信一阵轻咳之后,口中吐出不少血沫来。
舒望晴用帕子按住他前后胸口的伤口,血液迅速地涌出,瞬间就将舒望晴的帕子浸透了。
“不行,我要赶紧出去叫人来救你!”
舒望晴说。
信王的伤眼下看着还有救,但是再拖下去可就难说了。
她猫起腰,就要往凤凰台的明梯那里过去。
“不行……机关!”
信王咬着牙提醒。
刚才就是舒望晴踏上了明梯的第一个阶梯,触动了机关,导致弩箭齐出,射伤了信王。
这奇就奇在两人都是沿这座明梯上来的,上来的时候都没事,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却出了事。
舒望晴一咬牙,“不走明梯,总还有别的通路!”
“不行,咳咳,下面是……龙禁卫!”
“龙禁卫?”
信王无力地点点头。
龙禁卫是京畿戍卫之中最为神秘的一支力量,总共也只有二百人。相比京畿卫和御林军,人数上只是个零头。
可是这些人却能在京畿卫和御林军进不来的深宫内苑横行无忌,而且天下只有两个人能够传召得动这支禁卫——
皇上与太后!
舒望晴一想到这两人,心头沉了沉。
却见信王从她手中取过了那被血液浸透的帕子,轻轻往窗前一扔。
“刷——”
整齐的破空之声,无数箭枝从北面窗进来,落在两人身前的地面上。
“若是皇上不出现,你万万不要……现身!他们不会对你手下留……留情。”
信王费力地说完这一句,捂住前胸,咳了几声,继续痛苦地喘息。
“待皇上过来,你赶紧随他走……”
舒望晴却很肯定地说,“皇上手足情重,不会置你不顾。”
萧怀信微微眯起眼,似乎好些以前没想通过的事,此刻都想通了——
“你这……蠢女人!”
他颤抖着双唇,叹息着称呼她。
他一直这么称呼,要么是“死女人”,要么是“蠢女人”……从来都是不正经的称呼,此刻唤起来,却别有一种温柔亲切。
舒望晴咬了咬唇,忍住了没有与他计较。
信王的眼光又在那只铜耳那里扫过。
——他早该就窥破这出阴谋的。
可是窥破了又如何,以萧怀瑾的心性,他恐怕早已踏入了这场死局。只是,没曾想,这死局里,竟又捎带上了她。
“我是必死的,”信王咳出一口血,续道,“你若可怜我,干脆就给我个痛快!”
舒望晴低声斥道:“瞎说!”
“你这样的伤我在青州见过不少,只要施救得当,大多都是能救回来的。”她板着一张脸,狠狠地瞪了信王一眼,仿佛在斥责出声——你这人,怎地半点斗志都无?
信王见了她这样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却稍稍好过了一些。
这时候,舒望晴在北面窗下找到了一条指头粗细的墙面裂缝,正从那裂缝之中往外窥视外头的情形。
信王半坐在她身旁,伸手捂住胸口的伤处。
他心头好过一些,指缝中流出的血似乎便能稍稍减缓些。
“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舒望晴冷不丁地问出这样一句。
信王贴着身后冰冷的板壁,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
只是见到她有危险而已。
便想都没有想,就已经纵身而上去护住了她。
——这就是忘语老和尚口中所说的劫数吗?
——虽然忘语早早地就告诉了他,却也告诉他,他一定会应劫。
信王无声地笑了起来,伤处痛得越是炽烈,他的笑容便越是欢愉。
为什么要救她?
最初的最初,只是觉得她与李凤娥一样,是无辜受害的可怜女子而已;后来找到了她,他也没少动过利用她的心思。
可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在自己心中有了这样的位置?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危,只为护她平安周全。
信王这么想着。
他的笑有些无力,微微闭上眼,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眼前偶尔会有金星乱舞。
是了,那是他只身前往青州去的路上,遇袭重伤,落入深涧。
那时他仰望夜空,深蓝色的天幕上,始终在闪烁的,似乎都只是她温柔的眸光……
在那一刻,他便知道了,这一劫,他避不过……不想避。
所以,在劫难逃。
想清楚了这些,萧怀信睁开眼,唇角的笑容越发地欢畅。
“本王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而已!”
舒望晴听他这样说,好奇地扭过头来望着信王。
“本王自忖,为你与左家所做的,不比皇兄少——”
“可是你自始至终,都只爱皇兄一个!”
舒望晴听得心头大震。
她不明白信王为何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甚至从来不曾想过信王对她竟怀有这样的心思。
然而此刻,她听见信王亲口吐露心声,自然难免震动,眼中带着疑问,看向信王。
却见信王的双眼,并不看着她,而是定定地望着墙上挂着的那一只铜耳。
刹那间,舒望晴只觉得心上被一柄巨锤锤了一记。
她登时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