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试探

  “皇兄,太后那里,还是得请您帮着劝一点儿,”萧怀信闻言苦笑,“臣弟说过的……”

  “你总说要找到那合心合意的唯一!”

  萧怀瑾望着弟弟,笑了起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执着于这一项。难道一辈子遇不上,你就始终不娶不成?”

  萧怀信双手放在身前的御桌上,双手拢在一起,握住一只白瓷梅花盅,缓缓地说:“遇不上,勉强娶了旁人,也是枉然,反而负了旁人……倒不如不娶!”

  他说着,抬手提起手心里的酒盅,将里面的酒浆一气儿全灌入喉中,笑着朝萧怀瑾说:“反正传宗接代,延续老萧家后嗣,都有皇兄在,臣弟就算孤身一个人一辈子,也没啥,不是么?”

  萧怀瑾也不接茬,笑着望着弟弟,不说话。

  可越是如此,萧怀信便觉得压力越大,为了掩饰尴尬,萧怀信当即反问回去:“大哥,你自己三宫六院,坐享齐人之福,你是否就找到了完全合你心意的那人,在这世上你能只爱她一个?”

  萧怀瑾面孔上浮起雍容的笑意,并不说话,反而亲自起身,将萧怀信面前的那只空酒盅斟满,坐回自己的龙椅中,才缓缓地冲弟弟点头。

  “找到了!”

  萧怀信诧异地抬头,但见到兄长的目光,他立即知道萧怀瑾此言不虚。

  “或者说,回来了!”

  萧怀瑾口中吐出“回来了”三个字,捶在萧怀信胸口,令他如受重击。可偏偏此刻,萧怀信不得不做出大惑不解的样子,望着兄长。

  “失而复得,才更知情义无价,她在朕心中,任何人都无法替代。”萧怀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斩钉截铁地道:“此生此世,朕都会只爱她一个。”

  萧怀信一抬手,面前的梅花盏里立时又空了。他喉咙里火辣辣的,灼烧的感觉一直深入到胃里——

  “此人,想必是最近连升数级,在宫中风头最劲的那位娘娘吧!”

  萧怀瑾微笑点头,并不讳言,“正是晴妃。”

  “嘿嘿,”随着酒意上涌,萧怀信性情中邪性的一面终于又露了出来,只见他斜签着身子,歪歪地坐在椅上,半侧着身对着萧怀瑾,把玩着手中空了的梅花盏,勾唇道:“晴妃——出身寻常,全无资历,膝下并无所出……皇兄啊,没曾听过您这番真情流露的人,大抵都觉得宫中这位宠妃狐媚得紧呢!”

  他言语没有任何避忌,甚至连萧怀瑾微恼敛去笑容,他也全不在乎。

  “放肆!”萧怀瑾沉声道,只一声,帝王威严已经显露无疑。

  “可又不是臣弟在放肆!”萧怀信在兄长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惯会耍无赖的幼弟。

  片刻之后,萧怀瑾面上的怒气瞬间隐去,年轻的帝王恢复了平静,施施然地笑道:“她缺什么,朕便给什么?”

  “说她出身平凡,朕大可抬举她的家族;说她全无资历,朕便命宫中最有资历的管事都听命于她;至于子嗣么……朕想,大约不久就会……”

  萧怀信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正了正身子,愕然望着兄长,“恭喜皇上……”他愣了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萧怀瑾见他误会,摇摇手,说:“还没准信,只是太医点了头,说她的身子已经完全调养好了……”

  说到这里,萧怀瑾不禁忆起昨夜在瑶光殿中的情好旖旎,嘴角噙笑,喜意似乎从他的心底只涌上来,无止无歇,源源不绝。

  萧怀信在对面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就为舒望晴感到不甘起来。

  “是呀!皇上,您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天下没什么是您给不起的……只是,您想过么,她真正想要的,也许是皇兄无法给的。”

  萧怀瑾一向性子平和,对亲近之人极少动气。可是他听了信王这话,却不由得心头涌上一阵恼怒,仿佛这信王当真戳破了什么。

  戳破了什么呢?

  萧怀瑾唇畔那原本雍容的笑,已经渐渐有点挂不住了。

  若说他给不起的,恐怕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他是帝王,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他无论捧谁贬谁,都能引起朝议纷然。尤其在如今乔太妃尚自蠢蠢欲动的时候,后宫中的情势更是微妙。

  想到这里,萧怀瑾忍不住便微眯了眼,心中为自己辩解——谁让他身为帝王呢?

  当然了,他的晴儿最是体贴,善解人意,决计不会在这等小事上斤斤计较——无论是左寒云,还是后来的舒望晴,对他后宫中的其余女子,也大多能和平共处,相互照顾——萧怀瑾这么想着。

  只是,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一时间舒望晴很多或嗔或愁的小神情便浮现在萧怀瑾脑海之中,或黯然神伤,或强装笑颜——面对后宫中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有孕产子,她真的,从来都不在意么?

  在萧怀信戳破此事之前,萧怀瑾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事。

  此时萧怀信却问得认真,令萧怀瑾不得不沉下心去思考,去回忆,甚至他能够清晰地记起,当初看到舒家家书,舒望晴对北境那阔大的山川草原流露出怀念向往之色——

  而他,却只是将她困在深宫里。

  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等一下!

  萧怀瑾想到这里,突然记起,当初舒家的那封家书,正是眼前这位王弟千里迢迢从北境带回来转交的。

  他凝神打量萧怀信片刻,冷不丁开口问:“阿信——”

  “你真的——还未遇上你那合心合意之人么?”

  皇家兄弟两人,此时在崇德殿上,四目相对。

  两人都是聪明人,更是亲兄弟,闻弦歌而知雅意,都能隐隐约约地猜出对方的心思,所以问出来的话——便也更加地戳心窝子。

  半晌,只听信王笑道:“便遇上了又如何,她纵合臣弟的心意,臣弟却未必能入她的眼……”

  “所以臣弟觉得还是不要打扰旁人,免得自讨没趣。”

  信王这话笑嘻嘻地说出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可是他却知自己心底,一股子酸楚源源不绝,不停在向外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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