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伤逝
“幼菱啊幼菱!”
祁云秋左手抱着小公主,右手持着酒坛子,猛地往喉间灌了一大口,登时呛得泪流满面。
“幼菱,你说,我为什么越喝越清醒,我咋就不能醉死呢!”
舒望晴此时已经命了景怡殿的仆妇进殿,将密嫔董幼菱的尸身从偏殿的梁上取下。宫人们忙不迭地在为刚刚得了晋封的密嫔净身换衣,处理她的身后之事。
祁云秋却对密嫔之事一概都不管,只坐在门槛上喃喃自语。
只听她说道:“幼菱啊幼菱,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董家,到底也是依附在穆家羽翼之下的呢?”
“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你父兄竟然也是那等可以狠下心,卖女求荣的呢?那些被送到你身边的稳婆仆妇,都是能昧下一切良心,送你上绝路的呢?”
祁云秋越说越是伤心,她垂首望着怀中的襁褓,泪水滚滚而下,“幼菱啊幼菱,你如今教我怎么办?”
“你就这么去了,有冤无处诉,丢了这么个小东西给我,是害你的仇人所生下来的孩子……却一样是皇上的血脉……”
她怀中的小公主极其瘦弱纤小,皮肤红红的,竟有些发黑,看上去便是先天不足。小公主哭声细弱,听起来就像是小猫儿在呜呜叫着一样。
舒望晴此刻面色冷厉,盯着景怡殿的仆妇将密嫔一点一点收拾干净。
她望着卧在榻上的董氏,忍不住心潮起伏。
面前这人,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也说不上讨厌,甚至谈不上是有什么交集,见过几次,也全都是因为祁云秋的缘故。
——这就是个普通人儿!
没有大善大恶,没有什么优点,缺点也就那些,人生唯一的起伏,恐怕就是她那次侥幸承宠有孕。
舒望晴现今回忆起这董幼菱,只能记起几个片段:承宠后的趾高气扬,被罚后的惊惧失落,有孕之后的满怀希望与处处小心……到头来,却只成了眼前的这一具毫无知觉的尸首。
也不知她究竟是得知亲子被掉包之后想不开,自己寻的短见,还是旁人为灭口而下的狠手。
总之董氏是死了。
整件事最直接的苦主死了。
更要命的是,董家向来依附于穆氏,若不是因为这个,董幼菱当初也不会因为穆夫人的举荐而承宠有孕。
无论董家人是否参与了此事,可只要董家畏惧穆家的权势,就一定不敢为董幼菱出头。
可怜这董幼菱,死后,竟然连个为她伸冤的人都难有。
舒望晴只觉得,自己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宫嫔。董幼菱死了,若是坐视恶人这么继续作恶下去,下一个也许会轮到祁云秋,也许会轮到贺长亭,当然,也一样可能会轮到她。
她大步走到祁云秋身旁,劈手就夺下祁云秋手中的酒坛,往旁边一掷,酒坛碎在景怡殿的石阶上,碎成渣渣,酒浆四溅。
祁云秋则抱着怀中瘦弱如猫儿般的小公主痛哭出声。
舒望晴觑着她不察,一伸手,提着祁云秋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祁昭仪!”舒望晴见祁云秋整个人的身体都软软的,站都站不稳,登时怒道,“祁娘娘,你的气性都哪儿去了?”
“为了已经死了的人,也为了尚且活着的人,还有你自己,你的后半生,你跟我走!”
“到哪里去?”祁云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舒望晴身上。
“到昭纯宫去,趁现在,人都还聚在昭纯宫里。”舒望晴大声说,“将你怀里的孩子给她们都看看,哪个是足月诞下的孩子,哪个是七个月的早产儿,两个孩子放在一处,一望便知!”
祁云秋闻言,语带绝望地哭道:“没用的,望晴……前朝以狸猫换了太子的事儿,说出来如此荒诞,都能让人相信。这件事,只要昭纯宫的人一口咬定,你便没有丝毫办法!”
前朝出过以狸猫换太子之事,闹了二十余年,才终于水落石出的。
舒望晴脚下一顿,声音里却带着倔强,“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
“跟我走!”她使劲去拉祁云秋。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萧怀瑾的声音在景怡殿门口响起,“不许离开这景怡殿!”
到了这时候,舒望晴终于眼中酸涩,热热地仿佛要流出泪来。
萧怀瑾背着手走进来,抬头望着景怡殿的偏殿,语气中颇带了几分惋惜,低声问道:“密嫔的身后事……开始办了么?”
这时候,舒望晴突然记起了董幼菱得的那个封号。
——追补前过曰密。
原来如此!
在这一刻舒望晴突然像是炸裂了一般,脾气爆了出来,高声道:“谁敢不让我去!”
她一转头,对正呆若木鸡的祁云秋说:“祁姐姐你等着!”
她发狠,“不是说再荒诞的事都有人信么?祁姐姐,我这就去将二皇子给你抢回来。回头你就说是老天开了眼,一眨眼的功夫,密嫔所生的公主就变回了皇子。”
说毕,舒望晴已经大步往景怡殿外头赶去。
她还未走出几步,突然被人拦腰抱住,身后的气息熟悉无比,萧怀瑾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乞求在她耳边响起,“晴儿,晴儿……不要去,不要意气用事!”
可是舒望晴炸裂了就是炸裂了。
她像是挣命一样挣扎,想要离开萧怀瑾的怀抱,萧怀瑾的一对臂膀,却像是铁铸一样,紧紧地缠住她,箍住她。
舒望晴恼意上涌,高声道:“皇上,再不放开,就休怪嫔妾对您不敬!”
萧怀瑾心中无奈:难道现在这幅样子,就是对朕客客气气的了不成?
只见舒望晴一撩萧怀瑾的衣袖,冲着男人那肌肉虬劲的小臂,作势就是一口——
终是没舍得咬下去,舒望晴望着男人臂上犹自可辨的淡淡疤痕,眼圈儿一红,泪水登时就全落了下来,尽数落在萧怀瑾臂上。
萧怀瑾终于松了一口气,双臂紧了紧,搂住怀里不再挣扎的女人,低声道:“晴儿,别闹了,你可知,今天夜里,到底有多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