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交恶 下

  听见舒望晴单刀直入的问话,贺长亭身子发颤,一张苍白的俏脸涨得通红,睫下却有泪珠莹然。

  “或许,你原本只是知情,却并不清楚这茶里头所下的药物,对我能有什么样的损害。又或许,你听信了旁人的谗言,只道这药物能令我无法侍寝,所以你便坐视了这些掺了药物的茶叶送到我这里……”

  “待到我身体当真有恙之后,你却又开始心生不安。”

  “所以你给我荐了太医为我诊脉,又命新面孔的宫婢给我送宫外送进来的茶叶,故意令我疑心……”

  “而新茶里头也掺了同样的药物,为的就是故意让我发现。”

  “而你也早想到我会一直信任你,不会对你有所疑心,对不对?”

  舒望晴的声音越发地冷,她的心也渐渐地如坠冰窟。

  难道这一世,她又错了一回了?

  “你借我对你的信任,将此事都推到了皇后等人在你宫中安插的眼线身上,你甚至借皇上的手,处置了一批这样的人……”

  “然而你心里却依旧不安,你始终怕皇上得知这些事,所以在你看来,长乐宫的事,是一个机会。”

  舒望晴每说一个字,贺长亭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可是舒望晴自己又哪得半点好过?

  她的每一句指责,都像是有一把尖刀戳在自己心上一样。

  “你待长乐宫的事情过去之后,就自行向皇上请罪,向皇上和盘托出——是因为你突然发觉,皇上其实已经知道了那些茶叶的真相!”

  贺长亭自损其身,不惜一切代价在长乐宫护下了舒望晴,接着却又向萧怀瑾自行请罪,自请禁足。

  这些做法几乎如壮士断腕,但贺长亭做得果决,果然能令萧怀瑾原谅她的过失,前事都只以三个月的禁足相抵。

  当真好算计!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贺长亭。

  她实在不知道贺长亭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想到这里,舒望晴嘴角微挑——世人都是会变的。她又如何该承望贺长亭入宫之后一直一成不变,始终如当初那个纯净剔透的贺长亭呢?

  贺长亭听舒望晴一字一句地说完,整个人反而都松懈下来。她半靠在锦枕上的脊背,似乎也挺了挺。

  “既然你已经都说明白了,那么我也不必一点一点地都向你解说了。”

  贺长亭不知何时已经收了泪,转过脸来,正正地望着舒望晴。

  “你说得都对!”

  她承认了舒望晴此前的一切推断,“只是有一桩,我向皇上诚心认错,皇上已经尽行原宥了我。那三个月的禁足,确实是我自请……只不过是施人故技而已。”

  施人故技?

  舒望晴呆了片刻,突然伸手。

  贺长亭想要躲,却又哪里躲得过?被舒望晴擒住了手腕,三指按在贺长亭的脉门上——

  确然是滑脉无疑啊!

  “长亭,你……你有了?”

  舒望晴张口结舌,她确确实实没有想过,贺长亭自请禁足,竟然是因为这个。

  过去一段时间里的种种被她忽视的蛛丝马迹,一瞬间都浮上了心头——

  贺长亭提起吴太医“把得好脉”时候的一脸喜色;

  贺长亭在长乐宫里见到信王银甲上的血光,恶心欲呕;

  贺长亭如今不施半点脂粉,大白天依旧休养在榻上……

  施人故技,贺长亭这是打算效仿董贵人当初在景怡殿里禁足,因而坐稳胎相的故技。

  想到这里,舒望晴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愁,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贺长亭确实是有了身孕……那她便好似曾做过什么事,实实在在地对不起贺长亭。

  片刻之间,她竟想不起来,只是心里有个声音骂了一句自己——该死!

  正当舒望晴神色变幻的时候,春莺突然进来,毫不客气地就推开了舒望晴。

  “芳仪小主,我们小主为你做的够多了,你却只是个恩将仇报的主儿……”

  恩将仇报?

  舒望晴睁大眼睛瞪着春莺,似乎希望她提示一下,她到底是哪里“仇报”了贺长亭。

  “那天在瑶光殿跟前……”

  春莺怒气冲冲地就说了下去。

  舒望晴眉宇一动,陡然就记了起来——

  那天她故意发作贺长亭,将她所赠的两罐“祁红”扔在了瑶光殿的门口,同时将贺长亭一推——

  她推贺长亭的时候,贺长亭应该已经经吴太医诊断,已经知道怀上龙胎的消息了吧!

  所以春莺才会说她恩将仇报。

  那天万幸她只是佯装使劲,所以贺长亭并没有摔倒——可是贺长亭又怎会知道这些?

  贺长亭回到玉菡宫之后,只怕也会抚着小腹后怕吧!

  “长亭……”

  舒望晴张口结舌,嘴里泛上一层苦涩。

  这下子两人之间,恩怨交错,恐怕很难再提“信任”两字了。

  “春莺,你先下去——”

  贺长亭这时发话了,言语里自然有一股威势。

  “小姐……”春莺抗议道,可她后头的话却都被贺长亭一个眼神堵住。春莺这才狠狠剜了一眼舒望晴,转身离去。

  “望晴——”

  贺长亭开口,同时伸手轻抚自己尚自平坦的小腹。

  “你是不是曾经怀疑过,我一个向来不曾说过谎的人,在长乐宫里却能说那样逼真的谎言?”

  “因为那是我的真心话啊!”

  舒望晴眼中几乎要渗出泪来——

  那时贺长亭曾经在长乐宫中直抒胸中的痛楚:

  “嫔妾在皇上心中,其实也不过尔尔。就算皇上明面儿上宠着嫔妾,心里却始终体贴着晴芳仪,什么好东西都先尽着她……”

  她还说过,“女人么,哪有不嫉妒的!”

  只是此时此刻,舒望晴听贺长亭亲口承认这些,她才终于觉得心中翻江倒海地难受了起来——

  其实此刻她想说她也会嫉妒,只是她却决计不愿当真对贺长亭有什么不利。

  可是此刻这话说来又有什么用?

  她还未开口,贺长亭却先流了泪:

  “望晴,我也曾说过,我好生羡慕你。”

  “我如今依旧无比羡慕你——”

  “因为你始终都占据着皇上的心,而我,若没有腹中的这个孩子,我此刻早已落到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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