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代价
听了萧怀瑾的话,穆侯只躬身,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句,“是——”
他根本就没有下令追回刚才的指令,却抬起眼,看着皇后。似乎在等待,等待皇后与皇上交涉完毕,两人得出一个最终结论,再行下手,一劳永逸。
皇后定定地望着萧怀瑾,看了片刻,才缓缓地开口。
“皇上,舒氏的身世,是否存在疑点,现今,在这长乐宫中,一问,便能得知究竟——”
她不敢直接驳斥皇帝的话,便绕了个弯子,还是在求萧怀瑾查舒家,查舒望晴。
萧怀瑾望着她的眼光早已如冰,似乎在说:已经说过的话,难道还要朕再重复一遍?
何德音却没有接茬,而是自管自起身,来到舒望晴身前,定定地望着她,终于开口问道:
“舒氏,本宫问你一件事。”
舒望晴毫不躲闪地望着皇后,“娘娘请问!”
“本宫知道你……”说到这里的时候,皇后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下去,“……你肩后有一处旧伤疤,应该是你幼时受伤所致,你可还记得是如何受伤所致么?”
皇后刚刚说完这句话,萧怀瑾已经开口怒斥了一句,“皇后!”
舒望晴的双瞳微微一缩。
她早知道皇后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早先在御花园之中,皇后就曾经在萧怀瑾面前提及她在皇上面前“妄议国事”,也因此受到萧怀瑾的敲打——
可没想到,皇后却并未理会萧怀瑾的警告,在她身边安插的人也继续将这些她极为隐秘的“私事”都一一禀报给了皇后,包括她肩后旧伤这样的小事。
只是皇后在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肩后有旧伤的事揭了出来,这也相当于是在萧怀瑾面前暴露了她依旧留了眼线在暗中监视舒望晴的事。
难怪萧怀瑾会愤怒。
而皇后不惜开罪萧怀瑾,也要力证她身世存疑,好将她从萧怀瑾身边弄走——只能说,这位皇后,真的很忌惮她。
望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硬撑着立在自己面前,提出疑问的皇后,舒望晴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皇后娘娘,适才穆六小姐满嘴的信口雌黄之中,只有一句说的没错。”
“四年多前,嫔妾曾经得了一病,病势危重,高烧不退,几乎便病死了。后来家母在佛前诚心祷告,竟令嫔妾起死回生,用了十几日的功夫,从病榻上挣扎着痊愈过来……只是自那之后,嫔妾便将以前的事,都忘却了。”
“所以,皇后娘娘问起嫔妾肩上有这旧伤的原因,嫔妾却只能说——嫔妾不知道。”
舒望晴深知她必须咬死了病后失忆这个借口,而不能胡乱编造一个受伤的情由。
眼下固然会令皇后或是穆侯等人更加坐实对她的怀疑,可若是胡乱编造一个谎言,一旦与舒家人的证言对不上,便会更加不可收拾。
皇后得到她这个答案之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转脸看向萧怀瑾,却见到皇上满面寒霜,以她多年来夫妻间的了解,她知道,萧怀瑾早已到了暴怒的边缘。
皇后却点点头,转身对身边的铃兰等人道:“带下去吧,带入冷宫之中,待舒家的人入京,一起再行审讯。”
一时之间,萧怀瑾震怒,穆侯大喜……殿中之人表情纷然,唯有贺长亭面色苍白,满含着担心,转脸看着舒望晴。
皇后却缓缓地回身,重又跪在萧怀瑾面前,低声道:“皇上,彻查舒氏的身世是臣妾的主意,这一切的后果,由臣妾承担。”
她顿了顿,又说,“皇上如今恐怕无法理解臣妾的苦心……可是将来却会明白,臣妾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萧怀瑾这时微微垂首,望着跪在面前的皇后,森然一笑,“为了朕?”
“如果朕说,你所做的一切,是以你的后位为代价的呢?”他也俯身,凑近了何德音耳际,轻轻地开了口。
何德音听见了,浑身巨震,一张脸涨得通红,瞬间血色退得干干净净,变成雪白。她终于没能支撑住,顿时软软地坐回到了地面上。
穆侯穆宏才亲眼见到帝后争执,心里快意,帝后有了龃龉,对穆家只有更加有利。更何况,他身边的那两名心腹侍从,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出宫,只要将消息送出京,舒家便如案板上的肉,还不是任他处置?
这次虽然没能一起将段家也拖下水,但是也可以考虑在审讯舒家的时候连带也找点茬子,给段家也栽一个罪名。
如此一来,便相当于斩去了信王在青州的左膀右臂,就算信王想要接管北境大军,这大军,骨子里,却还是姓穆的。
穆侯这么想着,当萧怀瑾命他“速速召回传令之人”的时候,便唯唯诺诺,装模作样,并没有真正将人召回来的举动。
正在这时候,西侧殿的门突然被人撞开,适才被穆侯遣出去传讯的两名侍卫直从殿门外摔了进殿,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穆侯上前,见两人早已气绝,但是身上脸上却好似没有半点伤痕。他登时大惊,往西侧殿门外看了一眼,只见适才喝到酩酊的信王,这时候却身着一身亮银色的甲胄,立在西侧殿门外,手中依旧拿了个黄铜酒壶,正将酒壶之中最后一点酒浆倒入喉中。
信王身边,还立着一人,此人身着青袍,头梳道髻,面色苍白,目无表情,衣袂在风中扬起,飘逸潇洒,有如仙人。
见到此人的形貌,穆侯陡然记起了某些传说,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姜烈?”
青袍人遥遥地冲穆侯微微躬身,似乎是自承了身份,随即倒退着远离西侧殿,殿外尚有侍卫与内侍若干,不知怎地,被纷纷撞了开去,摔跌在一侧,无人拦得住这青袍人。
而信王则提着空了的酒壶大踏步地进殿,见到萧怀瑾,微微一笑,道:“皇兄适才曾经传令,臣弟正好撞见了出去的这两人,于是便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