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忠仆
钟茂德奉命前来见舒望晴,可一见到舒望晴的神色,已经心知不好。
“小主……”
舒望晴冷冷地看着他,小钟不由觉得,这位小主的双眼,竟能将他五脏六腑看个透。
“你回去对你家主子说……”
钟茂德心里“咯噔”一声。
“……本小主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菩萨。”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钟茂德的反应,心知她的判断没有错。
这次从上林苑回来,她已经全盘想通:
当初钟茂德刚刚来她身边服侍的时候,说什么曾被左贵妃相救,那些都是假话!
这钟茂德是信王的人!
所以信王才会知道那么多她在宫中的事,知道她什么时候预备去侍寝,也能将她引到兰台殿去……
都是因为有这个钟茂德,暗中通风传讯。
平心而论,钟茂德自从到她身边以来,倒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出卖她的事,甚至此人能力出众,若不是此人,她也没有机会与妙棋重会。
可是,舒望晴绝不可能放心——小钟毕竟是信王的人啊!
卧榻之侧,怎么能容有这样一人,始终源源不断地将她的那些隐秘送出去。
而且,舒望晴偶尔见了这小钟的笑容,心里也会生出些厌烦,觉得此人连笑容都与信王的一模一样……
绝不能留他在身边。
舒望晴早已下了决心。
钟茂德“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微笑着道:“晴小主……”
“好教小主得知……奴才虽然是信王殿下安排到小主身边的,但奴才所忠心的,却始终只有小主一个!”
随着钟茂德说话,笑容渐渐地从他嘴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肃穆,无比诚挚的表情。
舒望晴皱紧了眉头,听着钟茂德将话一点一点地说下去。
原来,这钟茂德,竟是四年前进宫的。
而且据他所说,这小钟的身世,与左家有莫大的渊源。
他是钟家的人,青州的那个钟家。
青州钟氏最早是贱籍出身,原本极是困窘。曾经受左家大恩,被左家扶植,不少人入了军籍,这才逐步摆脱了本来的困境,因此钟家一直忠心耿耿地紧随着左家。
四年前左氏蒙难,也有不少钟家人被连累。
钟茂德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送进宫的。
“小钟,你进宫的时候,年纪多大?”
舒望晴忍不住发问。
“回禀小主,奴才那时将将满十五岁,即将成丁——”
十五岁的少年人,竟能忍受那宫刑之苦,抛却家人与前程,入宫,从那最微贱的粗使小太监坐起,经过短短的四年,就爬到现在的位置上。
舒望晴突然觉得,此人若不是大忠大勇之辈,便是大奸大恶之徒。
“四年之前,是信王安排你进宫的吗?”
她又寒声发问。
“是——”
钟茂德深深地伏下身去,回答道:“回小主的话,信王殿下,那时就已经清楚地告知我等,左家乃是被人所害,而左家的奇冤,终有一天能够昭雪。”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钟茂德,愿意付出一切牺牲。”
此时此刻,在舒望晴面前,钟茂德终于抛却了一切伪装,一切巧言狡辩,将他所有的秘密,尽情吐露出来。
舒望晴的双手十指紧紧地交握着——她万万没有想到,钟茂德的身世竟是如此,而且若他一切所说的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人,便是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与牺牲。
“口说无凭!”舒望晴察言观色,虽然有几分愿意小钟,可她也并不能完全放心。
“你有什么证据?”
钟茂德微露一丝苦笑,缓缓开始解衣衫。
“你放肆——”
舒望晴杏眼圆睁,低声斥道。
而钟茂德却手底不停,继续解衣,同时低声续道:“好教晴小主得知,左家出事的那一天,正是奴才成丁的前一夜……奴才的母亲,刚刚在奴才背上刺字。消息传来的时候,正刺了个开头……”
左家男丁,在成丁的那一天,都会在背上刺青,是“保家卫国”这四个字。这是左家军骄傲的标记,除了左家以外,后来段家、舒家……钟家,与左家走得近的,大多也有这个习俗。
可这时钟茂德转过身来,将他的脊背袒露给舒望晴看。
只见上面,一个“保”字尚未刺完,青色的字在钟茂德背上,只占据了他脊梁上最上端一个小小的位置,孤零零的。
不知为什么,舒望晴此刻想起了她的哥哥们,那些左家最杰出、最骄傲的男儿们,那些一到十五岁,便拿起刀枪去保家卫国的哥哥们。
左寒云自小耳濡目染,亲眼所见,这几个刺字,都是看熟了的。
可竟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一组没刺完的字……就像是钟茂德大好的人生,刚刚开了个头,立即被腰斩了……
“奴才自从进宫,便万事小心,甚至从来不穿浅色的单薄衣物,也从来不敢在人前洗浴,就是怕这个字,这个字……给想为左家复仇正名的人,惹来麻烦!”
钟茂德说得诚挚,舒望晴心中也掀起轩然大波。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晴小主,”钟茂德深深地伏在地上,“奴才虽是信王殿下安排进的宫,可是自从来到小主身边,奴才便从来没有做过半件对不起小主的事,更不曾将任何会危害小主的消息,传给信王殿下。”
他的额头几乎便贴在冰凉的地砖上。
“只是奴才自知,没有一早就对小主坦言身份,是大过错。只求小主看在奴才做事还算谨慎的份儿上,再给奴才一个机会……”
“你……”
舒望晴咬了咬嘴唇,她原本想教钟茂德,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的。
可是,他竟然从青州来,从左家来。
与再次进宫的她一样,有着相同的目标。
“小主,”钟茂德的额头碰在地面上,轻轻撞击,“奴才日前收到消息,信王殿下已经离京,并且切断了一切消息通道,再不会与宫中有任何关联。”
“所以,小主,求您,让奴才好歹留在您身边,略尽绵薄之力吧!就算奴才什么也做不了,也能给您跑跑腿……”
小钟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