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罚跪

  十一月末的天气,到了傍晚,天色越发昏暗,偏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崇德殿中,已经燃起儿臂般的巨蜡,将龙座附近照得明如白昼。皇上萧怀瑾依旧坐在案前,手中朱笔不停在案几上堆放着的奏折上写写划划。

  荣永年见时辰不早,鼓起勇气凑到萧怀瑾身边,悄声问:“皇上,您看,今晚您去哪位主子那里用膳?”

  萧怀瑾摇摇头,道:“现在就传吧,朕在这里用。”

  荣永年赶紧应了,随即命敬事房的内侍总管奉上绿头牌。

  萧怀瑾随意地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劳敬业,”萧怀瑾声音有些发冷,“朕亲自晋封的晴贵人,因何绿头牌一直不见?”

  劳敬业赶紧回答,“回皇上的话,奴才只知晴贵人身有微恙,不宜侍寝,所以绿头牌一直不曾呈上。”

  劳敬业说这话的时候,自觉腿都抖了。

  萧怀瑾察言观色,也看出些端倪,冷冷地道:“你说的这些,朕是可以命人去太医院查证的。”

  劳敬业吓得险些趴在地上,颤声说:“奴才……决计不敢欺瞒皇上!”

  荣永年这时候出来打圆场,对萧怀瑾小声道:“皇上,轮值的另外一位,敬事房副总管曾好,也是如此说的。”

  萧怀瑾听了,怀疑稍减,但是烦闷未去,一拍龙案道:“都撤下去,朕今天谁都不想见!”

  劳敬业赶紧给萧怀瑾磕了三个响头,连滚带爬地退下去,一面退,一面心想,得赶紧通知德妃娘娘,安排几名太医院的太医,来帮他将这谎一起说圆了。

  荣永年却知道,皇帝陛下每年到了这前后,都会莫名地发这么一顿脾气。于是他赶紧张罗了传膳,免得再出什么事,触怒龙颜。

  昭纯宫前的殿基上,贺长亭咬紧了牙关跪着。

  她一头秀发早已被打湿,鬓角的秀发正紧紧贴在她青白色的面颊上,冰冷的雨水正顺着她玉白的颈项一点点地滑到她的衣领里去。

  昭纯宫宫中亮着温暖的烛光,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莺语,穆夫人在与交好的几名嫔妃一起斗双陆。刚巧穆夫人赢了一局,输了的嫔妃正笑着高声求饶,穆夫人则大笑着将刚刚赢下的彩头推了出去,悉数分给众人。

  昭纯宫里的嫔妃们莫不大喜。

  也有人担心地望望跪在殿外黑暗中的贺长亭,再转头看看穆夫人,似乎想要为贺长亭求情。

  穆清欢低头,看看自己用蔻朱染得鲜红的指甲,嘴唇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却闪着寒意,说:“煞风景的人的下场,大家都看见了!”

  便没有人再敢为贺长亭求情!

  这时贺长亭的大半边身子早已冻僵了,膝盖也早已觉不出疼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她也知道,只要自己向里头的人低一低头,说两句讨饶的话,再忍受一两句折辱,或许就能摆脱眼下的苦厄。

  可是,那她就不再是那个自尊自爱的贺长亭了啊!

  事到如今,贺长亭又有点后悔,她早该听舒望晴的话,不该独自到这昭纯宫里来的啊!

  也不知春莺和秋雁她们,会不会寻到这里来,要是聪明点的话,她们就应该去弄玉小筑,去找望晴,舒望晴……

  想到这里,贺长亭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毫无生气地倒在了昭纯宫的殿基上。

  到了夜里,北风猛地刮了起来,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随风漫天飞舞的雪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破了弄玉小筑的寂静。

  小万子骂骂咧咧地起来,将门打开一条缝,懒懒地问:“谁啊!”

  外面的人哑着嗓子高叫了一声:“晴小主救命!”便立刻跌跌撞撞地往里冲。

  舒望晴的寝殿里,立时亮起了灯。

  “是春莺!”舒望晴在寝殿里说,“快让她进来——”

  春莺奔了进来,一头跪倒在舒望晴面前,说:“晴小主,救救我们小主吧!”

  舒望晴起身,暖蕊则替她系好衣带,又帮她套上一双鹿皮小靴。冰翎则赶紧取了一件翻毛的大斗篷出来,帮舒望晴从后系上。

  舒望晴一把将春莺挽了起来,说:“事不宜迟,一边走一边说!”

  她随即披着斗篷,与春莺一起走出了弄玉小筑。

  一路上,舒望晴总算问清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吕昭仪亲自上门相邀贺长亭,说是请了几位交好的宫嫔去玩双陆。贺长亭信以为真,却不想吕昭仪没有将她带去自己的宫苑,而是去了穆夫人的昭纯宫。

  在昭纯宫中,穆夫人一言不合,便挑了贺长亭的一个错处,借口贺长亭对己不敬,罚贺长亭跪。

  可怜春莺和秋雁都被挡在昭纯宫外,等了许久,觉得不对,再想往昭纯宫里冲的时候,贺长亭已经晕了过去,被穆夫人的人从昭纯宫里扔了出来。

  秋雁只问了两句,便受了掌嘴之刑。

  两个小丫头勉勉强强将贺长亭带回玉菡宫,帮贺长亭换去了湿衣,用热水擦洗过,贺长亭却还未醒过来,并且开始高热。

  这下子春莺秋雁两个就都慌了,无奈之下,两个小丫头便想起了主子的好友,舒望晴。

  “胡闹!”舒望晴听了春莺详述的经过,也大为心惊,“你们主子这样,为何不去请太医?”

  “回晴小主的话,”春莺带着哭腔回答,“我们去了太医院,只见到了药童。药童说太医院今夜只有两名太医当值,而当值的太医竟然都被传了去昭纯宫。”

  春莺的话音一落,舒望晴的指甲已经戳破了她自己的掌心,剧烈地疼——穆清欢这分明是在要贺长亭的命啊!

  待到明日皇上皇后问起来,穆清欢只要推说不知贺长亭得病,就能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你们,怎不去找皇上?可打听得到皇上歇在哪个宫了?”

  舒望晴一边走一边问,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疼了起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一个飘起雪花的冬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萧怀瑾,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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