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醒

  据说:我死了。

  据说:我死时时空碎裂了。

  雕花窗格,木制器皿,旧式纱帐。陌生的一切。

  这是醒来时第一时间遁入我瞳孔的东西——当然,我天真地以为这是阎王的地盘。

  屋外传入细碎的声响,像是姥姥家清晨起来翻动柴禾的声音。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妇人端着瓷碗自外面逆光走来。

  我眯着眼扫了她一下,迅速地重新将眼紧紧闭上。

  说实在的,我有点生气。老天真的很幽默,临死还要玩我一把……

  躺了半天,在反反复复确认并没有牛头马面之类的老兄来招呼后,我试探性地再次睁眼,天光大亮。一张疲惫的苍老面孔遁入我的瞳孔中,神色里,焦虑与惊喜交错。

  我愣愣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将手送到嘴边,亮出锋利的虎牙,恶狠狠地咬下去,一股再真实不过的疼痛感迅速窜开。我不可自抑地惨叫起来。

  妇人脸上的惊喜冲淡了些,端起汤碗轻轻吹着热气:“怎地才一醒就犯病了。不过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改日一定要去庙里烧烧香,感谢佛祖把你还给了我。”

  于是我知道,这不是梦。之所以要这样翻来覆去地确定,不是因为发现自己明明死了忽然又活蹦乱跳,也不是因为一睁眼就看见这么个显老的陌生阿姨。而是……因为这个阿姨的衣裳。

  如果没有记错地话。我好像只在电视剧里才见过这种服饰。刚巧。是古装片。

  “你是谁呀?”我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问道。

  她睁眼看着我。微微一怔。随即脸色又恢复自然。将汤药递到我地嘴边。自顾自地说道:“来。先把药喝了。往日里你虽傻。总归是认得娘地。如今可好。竟是连娘也不认得了。我前世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可怜连累了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大婶儿?”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原谅我。我脑袋真地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来。快喝完药躺下休息。你病才好。不要多说话。”她柔声说道。将手里地汤匙送到我嘴边。

  “阿姨。”我拨开汤匙期待地看着她。正了正神很认真地问道。“能告诉我你们在拍什么戏吗?游龙戏凤?杨乃武和小白菜?还是苏三告状?嗯……呵呵。该不会是神雕侠侣吧?”

  穿古装的阿姨直勾勾看着我,嘴唇抖动了几下,仿佛随时会尖叫出声。

  好在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月红!月红!”

  自称是我妈的阿姨急急地应了一声,放在东西看了我一眼,忙不迭地小跑了出去。

  “吴嫂,找我有事吗?”她匆匆问道。

  我向门口望去,“我妈”微微地佝偻着身子,她身前叉腰站着个趾高气扬的女人,脸被我妈挡着,看不清她的表情。

  “嗬!我还没问她怎么回事呢,她倒问起我来了!”叫吴嫂的大妈一上来就唾沫四溅:“你昨晚上是怎么一回事啊,半夜三更鬼哭狼嚎的,闹得陆府上上下下都不安生。老爷一宿没睡好,要是影响了公务饶不了你!”

  “是是,是我不好,”她来回地摩挲着双手,不安地说道:“昨儿个小织烧得很厉害,后来不知怎的退了烧。我什么也不懂,这不,还以为她要没了,所以……”

  “行了行了!”吴嫂不耐烦地一挥手,“你这个傻女儿啊,死了才算解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蓝小姐一早就在发脾气,都是你们这母女俩闹的,真是!”她又絮絮叨叨埋怨了一番,这才扭着身子怒气冲冲离了去。

  我虽然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但可以肯定,一百个正常人看到这样凶神恶煞的泼妇都会反感,我是正常人,但我是第一百零一个。

  实在是我注意力完完全全被这位大妈的衣着吸引过去了,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狐疑,我甚至还能一厢情愿地安慰自己,啊哈,少数民族。少数民族。

  那么现在,最后一丝狐疑也像肥皂泡一样嘭掉了——泼妇大妈也穿着奇怪的古装!

  她垂头丧气进了屋,正好瞟见我从床上爬起来,大惊小怪地乍呼道:“哎呀小织你这丫头,病才好怎么就下床了!”

  我一时无法从这难以置信地事实中清醒,也不理睬她的话,径直向屋角那简陋的梳妆台走去:那里有面打磨粗糙的铜镜。

  我回到了古代,我的名字还在,我的记忆还在,那么……

  我站在镜前,定定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舒了一口气,微微将眼阖上。

  那么……我的容貌呢。

  脑袋在刹那间五雷轰顶般地空白后,我睁眼,同时,喉咙里那蓄势已久的不可置信的尖叫声顺势喷涌出来。所有的震惊而混乱的情绪一股脑儿地迸溅出来,我捂着嘴巴连连后退。

  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女人。还有陌生的……脸。

  女人在我身后摇头叹息,只是略略的惊讶:她的傻女儿又发病了。

  几日里,我一直足不出户地呆在这个简陋但安宁的屋子里,试图相信并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我频繁地从睡梦中醒来,每次我都第一时间在铜镜前站定,左右拍拍自己的脸蛋严肃地告诉自己:楼小织,你没有做梦,你确实失去你的脸了。

  第五日的清晨,我从暖洋洋的熹光里醒来,后院清净祥和得如同一方净土。温暖和煦的晨曦轻柔地泻下,不知名的鸟儿不厌其烦地吟唱着,肥厚的植物正要蒸发掉最后一滴莹露。伸出手去,指间有淡淡的清风温柔穿梭。

  我将两臂张开,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春草的清香仍带着淡淡的泥腥味。

  是生命的味道。

  没有令人作呕的药水味,没有厌弃躲避的眼神,没有病魔与死亡的拖拽。

  一瞬间,莫大的幸福感袭上心头。嘴角微微牵动,我露出了几日来除了惊愕以外的第一个表情。

  也是两年来。我第一次由衷地笑。

  那么,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我的身后,月红阿姨——或许我更应该称她为妈妈,她蹲坐在门槛上谪着菜,望着我欣然微笑。

  这几天,她总是这样静默地看着我的异性,却似乎毫不惊诧,神色之间,竟时常有些许欣慰之色流露。或许对她而言,女儿傻不傻并没有所谓重要的是,女儿还好好活着。——对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傻子陆小织。

  她是寡言少语逆来顺受的传统妇女,平日总是憔悴着脸色。心善,信奉命运,坚信女儿的痴傻是自己前生种下了孽根,时时抱歉而怜惜地呆呆注视我。

  我们住的是间冬凉夏暖,四面通风八方采光的二十平米小屋,我通常称它为风水宝地,因为据说从前它是做柴房用的,火是生命之源嘛。

  从风水宝地穿过一道半月石门便是后院,我们的宝刹至少还有樽百年古柳来装点气势,后院则是名副其实的一清二白了,除了一眼古井,其他则是许久不曾护理的花圃。平时很少有人出没,但绝对不冷清,因为三个洗浣衣物的大妈每天加量不加价地来井边侃大山。

  我就经常趴在古柳上透过围墙兴致勃勃地听她们扯淡,荆门的方言十分拗口,她们讲得快时我只能听个一知半解。而且虽然她们研究的也只是诸如蓝小姐新买的耳环够她们吃几个月之类的话题,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她们的崇拜。我尊称她们为八卦帮,并封侃得最凶的李大妈为八卦帮帮主,其余的柳妈和汪妈各得了个香主一个堂主。

  除此之外,在后院出入的也就只有外出采办的仆人了。

  如果不是后院的大门还与外界连通着,这里几乎就与世隔绝了。生活宁静得出奇,有时我甚至会怀疑,这里是不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外面暗涌连连,而这里的时光却是静止的。

  不过说来惭愧,到此为止我仍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虽然直观原因是不好开口问别人,但主要还是我自己压根不在乎,我是个没心肝的姑娘,别说不清楚身世,就是没名没姓我也不觉得缺了什么。毕竟,只要能健健康康地活着,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不过在我把陆椰蓝给揍了后这个空白便被填补了。

  PS:文章要小改一下,扫掉些小雷,后面更新照常,大家表抛弃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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