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要听话
陶姨娘下了马车，看到盛府门口悬挂着白幡，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p>
她是一路飞奔到了灵堂，鬓发跑散了，绣鞋掉了一只，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才出去不到三个月，她瘦的厉害。</p>
整个人清减了一大圈。</p>
奔至灵堂，看着香案后停放的棺椁，她的眼泪抑制不住，一头栽了下去，昏死在灵堂之上。</p>
一旁管事的婆子忙把她扶了起来，抬回了她从前住的院子。</p>
东瑗一直在陪着盛夫人。</p>
自从早上听到盛乐钰的噩耗，盛夫人昏死过去后，醒了就哭，哭得肝肠寸断。昨日一整日未进食，又不曾睡好，哭着哭着又哭昏过去。等她再次醒来，东瑗跪着求她喝些牛乳。</p>
盛夫人本不想喝，可看着儿媳妇一张脸雪白，跪在自己床前，求她喝点东西。她只得微微欠身，端过温热的牛乳缓慢喝了一口。</p>
眼泪掉在碗里，荡起小小涟漪。</p>
盛夫人忍着不适，喝了半碗，再也喝不下去。</p>
她虽然阖眼躺着，可眼泪不停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巾。</p>
康妈妈陪在一旁，也偷偷抹泪。</p>
片刻，盛夫人又睡了过去。</p>
蔷薇从静摄院来，悄悄禀了东瑗关于陶姨娘的事。</p>
“已经回来了，昏死过去。妈妈们把她抬到了从前住的院子，她醒来就要寻绳子上吊。”蔷薇低声道。想着盛乐钰的事，她眼里也有些涩。</p>
家里的孩子，盛乐郝年纪大了，盛乐芸又有些拘谨，只有盛乐钰活泼可爱，很得众人的喜欢。</p>
虽然他很受宠，记恨他的人却不多。至少盛修颐这房的人，丫鬟婆子、姨娘们没一个不喜欢盛乐钰。</p>
东瑗回头看了眼盛夫人，见她睡熟，就起身走了出去。叮嘱香橼和香薷还有其他几个大丫鬟好好服侍后，东瑗和蔷薇回了姨娘们住的小院。</p>
她们到了院子的时候，陶姨娘屋子门口站了好些人，都是这个院子里的。</p>
屋子里有哭声。</p>
有人留意到东瑗和蔷薇带着丫鬟婆子们过来，忙给她们让了道。</p>
众人纷纷给东瑗请安。</p>
东瑗没有理会，径直进了陶姨娘的屋子。她虽然被送到了庄子上，可这屋子里还留了丫鬟照拂，摆设一如往昔般。</p>
内室门口站着跟陶姨娘去庄子上的丫鬟荷香，还有几个丫鬟，其中一个是邵紫檀的丫鬟兰芝。</p>
众人亦给东瑗行礼。</p>
荷香眼睛哭得红红的，帮东瑗打起毡帘，请她进屋。</p>
陶姨娘鬓角全散，浓密青丝泅开，披在肩头。她一张脸瘦的很厉害，颧骨微凸，此刻更加楚楚可怜。</p>
邵紫檀和两个婆子一起，抱紧了陶姨娘，几个人都跌坐在地上。</p>
屋梁上的白绫微晃。</p>
看到东瑗进来，婆子们起身给她行礼。邵紫檀抱着陶姨娘，就没有起身，只是恭敬喊了声大奶奶。</p>
“地上凉，把陶姨娘扶到床上去吧。”东瑗对邵紫檀道。她的声音因为哭泣和熬夜，变得嘶哑不堪，眼底亦是浓浓的淤积。脸色苍白，嘴唇没有半点眼色。</p>
东瑗承受的酸楚和痛苦虽然比不得陶姨娘，却也是万分辛苦。她昨日一整日没有吃东西，亦没有睡觉，整个人才看着这般单薄虚弱。</p>
婆子们道是，要去扶起陶姨娘。</p>
陶姨娘却甩开她们的手，转头紧紧盯着东瑗。</p>
那眸子似猎豹要将人撕碎了般，狠毒里带着难以遏制的恨意。</p>
“姐姐，你扶我……”她依旧紧紧盯着东瑗，却向她伸出了手。</p>
几个婆子和蔷薇站在东瑗身后，陶姨娘的表情她们看在眼里，各自心头一颤。蔷薇更是拉着了东瑗的胳膊。</p>
东瑗回头，冲蔷薇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p>
蔷薇担心看在东瑗。</p>
东瑗冲她摇头，上前一步，走到了陶姨娘面前。</p>
陶姨娘缓缓伸出手，攀上了东瑗的手。就在她握着东瑗手的瞬间，她猛然盘爬起来，粘在东瑗身上，拔出她头上的金簪就往东瑗脸上刺。</p>
东瑗早已防备，抽身一躲，用力推试图控制她的陶姨娘。却低估了陶姨娘的力气，那金簪从她面颊滑过，有种莫名的凉。</p>
陶姨娘还是被东瑗推得倒在了地上。</p>
东瑗那绝艳的脸上，一道明显的血痕，血珠沁了出来。</p>
邵紫檀失声尖叫起来。</p>
蔷薇上前：“大奶奶……”</p>
东瑗心里很清楚，不过是被滑了一下，破了皮而已，并没有弄出深伤口。况且这张脸给她带来的痛苦还少吗？</p>
东瑗甩开蔷薇的手，上前一步，又走到陶姨娘跟前。</p>
陶姨娘看着她脸上冒出血珠的伤痕，心里痛快极了，怒极反笑的笑容，令她面目有些狰狞。</p>
“你心里的痛，缓解了吗？”东瑗的眼眸似一潭平静的湖水，静静落在陶姨娘脸上，却有股子煞气，“你还想寻死吗？划破了我的脸，你可觉得痛快？”</p>
陶姨娘原本紧紧盯着她，却被她反而紧盯、句句逼问弄得心里慌乱。她心里的痛怎么可以缓解？</p>
那是她的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p>
就这样没了。她只是被送出去三个月不到，活生生的孩子就没了，再也不会笑着喊姨娘了……</p>
陶姨娘眼眶里溢满了泪珠。</p>
东瑗缓缓蹲下身子，静静看着陶姨娘：“来，举起你手里的金簪……”她伸出纤柔的十指滑过自己另一边脸颊，“从这里一直滑到底，我这张脸就毁了。你恨它吗？”</p>
陶姨娘震惊望着东瑗，她就这样蹲在自己身前，这样低声诱惑着自己毁了她的脸。</p>
她恨薛氏的脸！</p>
因为她的脸，盛修颐喜欢她，甚至不能容忍自己对她背后有小动作；因为她的脸，陶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不能见孩子最后一面。</p>
她心头一狠，手里的金簪又举了起来。</p>
蔷薇的心倏然就提起来了。</p>
邵紫檀捂住口。</p>
屋子里的婆子们悄悄靠近陶姨娘的背后，想着抱紧她，把她手里的金钻夺下来。</p>
而东瑗，却微微扬脸，把脸凑近陶姨娘，冷笑道：“来啊，毁了它，你就可以回到从前的生活。你就可以得到世子爷的独爱。你就可以换回钰哥儿。你就可以实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p>
陶姨娘的手却微抖。</p>
不，不！</p>
她差点中了薛氏的诡计。她就算毁了薛氏的脸，她的钰哥儿也不能活过来。她因为行凶主母，可能要被赶出去，从盛家的宗族上除名。她的钰哥儿，可能还要记在薛氏名下。</p>
从前的生活……</p>
从前盛修颐对她，除了每月固定来她这里歇三夜之外，和现在有何不同？从前他也是冷着一张脸，鲜少在她面前说话。</p>
他从来不曾独爱过她。</p>
并不是薛氏来才夺了她陶氏的宠爱。</p>
因为她一直就没有！</p>
陶姨娘的手缩了回去。</p>
东瑗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厉声问她：“为什么不敢？你不是想死吗？既然想死，把我杀了，既出气又可以成全你想死的心？你不是想死吗？你为何不动手！”</p>
她攥住陶姨娘的手，把那金簪往自己脸上松。</p>
陶姨娘却拼了命往回缩。</p>
东瑗猛然一放手，陶姨娘跌了一跤。</p>
“很好，你不想死！”东瑗站起了身子。蹲得久了，她眼前黑了一阵，片刻才缓过来，对陶姨娘道，“既然不想死，就不要弄这套把戏！钰哥儿没了，这个家里没有人不伤心……”</p>
她说着，眼里就有了泪。</p>
东瑗不想在陶姨娘面前哭出来。这样显得多么假慈悲，陶姨娘一定会这样认为。</p>
她努力敛去了泪意，才继续道：“……夫人哭昏好几回；世子爷连夜替钰哥儿熬药，可能也染上了天花，生死未卜；侯爷既要处理朝中事，还要处理钰哥儿的丧事。这个家里没有人会看你演戏。你若是想钰哥儿安安静静的走，给我老实点！”</p>
她的声音嘶哑着，却一字字说的极其清晰。</p>
陶姨娘狠狠看着东瑗。</p>
在陶姨娘眼里，她一直是个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可是这样的一番话，让陶姨娘倏然对她有种惧怕。</p>
她说世子爷连夜替钰哥儿熬药……</p>
“你说的是真的……”陶姨娘哭了出来，哽咽着问东瑗，“世子爷陪着钰哥儿……他不是一个人走的…….世子爷，他”</p>
“世子爷……”东瑗嗓子嘶哑得更加厉害，“钰哥儿不是一个人走的。你还想闹吗？还要让钰哥儿尚未走远的灵魂不安吗？”</p>
陶姨娘猛然愣住。</p>
好半晌，她才回神，胡乱抹了眼泪，对邵紫檀道：“对，对……我不能让钰哥儿看到我这样…….我不能哭，让钰哥儿舍不得……”</p>
一边抹泪，可眼泪却越摸越盛。</p>
东瑗撇过头，快速将眼角忍不住滑下的眼泪抹掉，才转头对邵紫檀道：“邵姨娘，我还要照顾夫人，陶姨娘这里，你多照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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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紫檀道是。</p>
东瑗这才带着蔷薇，回静摄院去。</p>
走到院门口，她倏然觉得脑袋里很重，放佛有只万花筒在眼前绽开，五颜六色的很诡异。</p>
她想伸手拉住蔷薇，却感觉世界是昏暗的。</p>
等她再次醒来，她躺在静摄院的床上，衣裳都未脱，罗妈妈手里端了热水，正要喂她。</p>
东瑗却一骨碌坐了起来：“我睡了多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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