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徐师

  大项国。</p>

  与大齐皇朝恍若金玉砌成的辉煌殿堂相比，以巨大原石为根基的项王宫，无疑显得质朴了许多。</p>

  但这并不妨碍它向世人彰显强势和威仪——随风猎猎的王旗、成群结队的铁卫，披着挥洒在世间的月芒，这股子肃杀让人不由对掌控一切的王主心生臣服。</p>

  可偏偏就有胆大妄为者，妄图打破秩序，幻想凭一己之力作出抗衡。</p>

  项王揉了揉脸颊，略微缓解了肌肉的僵硬，他的右手轻抚过额头，沉默许久，最终只能无奈的叹息出声。</p>

  那一道道深如刀刻的皱纹，似是岁月在对他做出无声的嘲讽：你是这人间的帝王，你拥有了一切，但你终究敌不过我们！</p>

  </p>

  “禀国主陛下，刺客被铁卫围困于宫墙之上，见突袭无望，竟趁人不备反手自戕，我等未能及时留下活口，还请陛下恕罪！”</p>

  一名银甲将领单膝跪地，头颅微垂，目光直视地面，不敢私窥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哪怕后者此时已非雄壮威势之年，更像是一位迟暮老人。</p>

  “无妨，敢来这项王宫撒野的，无非死士罢了，就算被你等捉住，也未必能审讯出什么来，且退下吧！”</p>

  项王鬓角斑白，状若无力的摆了摆手，直到银甲将领退出宫殿，他浑浊的双目中才重新迸发出神采。</p>

  “呵呵，已经等不及了吗？”</p>

  “只是不知，这次是睿儿，还是…梁歆？暗杀么……如此粗陋的手段，若当真出自二人之手，那必定只是一次试探！”</p>

  “父王虽然老了，但现在还未轮到该你们放肆的时候！”</p>

  项王呢喃低语了几句，后又斜倚在石椅上，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p>

  “来人！刺客大逆不道，着令全城搜捕同党，宁可错杀，不能放过！”</p>

  “铁卫护主有功，凡重伤者，赏银十贯，绸十匹，升半级；阵亡者偿十倍，升一级，由家中亲族接任。”</p>

  大项国地域辽阔，国内各族纷杂，有民风贴近于大齐城池一般的聊城，更有游牧迁徙式的北疆疏昱，在这种混乱的形势中，‘家族’这一概念更加深入人心。</p>

  弱小的家族为了不再颠沛流离，只得依附于更加强大的家族，成为其附属之一。立于金字塔最顶端的家族，则被成为‘黄金家族’，它们一般都是项王最忠实的拥趸者。</p>

  如今职责镇守北疆的疏昱王，便是一位顶尖黄金家族的族长；而公主梁歆的母家、曾经的太史家族，同样也是举足轻重的黄金家族之一。</p>

  项王的铁卫皆是由各族中的青年才俊担任，他们不光承载着家族的希望，还肩负着打探皇族风向的重任。为了不至于引起黄金家族的猜忌，就算项王对此心知肚明，也只能略作妥协，引进殉职者家族中的新人，顶替刚刚空缺的位置。</p>

  这也是帝王权术的运用之一，赐予追随者们最想要的东西，借此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一切仍在掌控之中，直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天。</p>

  来自帝王的恩惠总是让人心情激荡，就算是那些阵亡者的亲属也不例外。他们体会着失去亲人的伤痛，品味着家族延续的喜悦，个中滋味着实难言。</p>

  这是用生命换来的功绩，在这份荣誉的映照下，铁卫们像极了扑火的飞蛾。</p>

  他们遥望着项王宫中巨大的王旗，怀着伤痛和喜悦的心情，卑微的匍匐在地。</p>

  ……。</p>

  在得知项王遇刺的消息之后，梁睿的心中先是一惊，而后竟不自觉的涌现出一丝喜意。</p>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像是常年堵塞的管道口被人猛地捅出一丝缝隙般的舒畅。可梁睿并不敢深想下去，因为他知道，若是沉迷于此，这条缝隙早晚将成为一道深不见底的噬人深渊。</p>

  刺杀项王，那可是谋逆啊！一朝被查实，永生永世都会被挂在大项史的耻辱柱上。</p>

  看着面前的师尊、这位白衣翩翩的大项国师，梁睿很快就收拢了心神，不敢再有一丝杂念。</p>

  师徒之情固然可贵……但梁睿永远都忘不了，在太史家惨遭灭门的那日，自己这位师尊，是如何的面目狰狞。</p>

  公主梁歆，也曾是徐师最宠爱的弟子。</p>

  “父王遇刺，睿儿不胜惶恐，心中更是担忧，还请徐师代为通传，让睿儿近前亲自服侍，不然……”</p>

  “不必了！”</p>

  国师徐图微微摇头，上下打量了梁睿一眼，见后者神色恭谨，并无异常，语气便不自觉的舒缓了许多。</p>

  “项王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反倒是那刺客果断，当场自绝，未能留下一丝线索。”</p>

  徐师顿了顿，视线又扫向梁睿，“项王已令狼卫军入城，协助铁卫守护项王宫，当然，为了安全起见，诸皇嗣身边也要安排人手，以免被宵小之徒有机可乘。”</p>

  “多谢父王挂怀，睿儿感激涕零。”</p>

  梁睿忙躬身谢恩，在徐图面前做足了姿态，而后又请教了几个修炼时出现的问题，待徐图解答完毕离去之后，他才抚袖擦了擦额头冷汗，暗道惊险。</p>

  刺杀之事虽非梁睿所为，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暗中筹谋，他的手脚也绝不干净，若是被牵连出去，是否能保住皇子之位都未可知。</p>

  “以父王的心性，亲情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为了保住权势，哪怕是当初最为喜爱的太史夫人和梁歆都能舍弃。今夜遇袭，他定会将我也列为嫌疑对象之一，我若是不小心泄露了马脚，明日那城楼上的断头台，必少不了有我一席之地……”</p>

  梁睿微眯双眼，掩盖住目中一闪而过的寒芒，“父王啊父王，您可还真是睿儿的好榜样！”</p>

  “今夜之事，到底是您的自导自演，还是真的有人要行刺呢？是梁歆么，但她此时可远在聊城边境……况且以她的谋略，应当不会行此粗陋之计才对！”</p>

  “算了，无论如何，今夜之后，都城内的形势都将会变得更加波诡难测，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好时机吗？”</p>

  梁睿面色冷峻，嘴角却微微上扬。</p>

  都城就像是一座戏台，所有人都在参演大戏，而作为自诩的主角，梁睿深知，自己早晚都要在戏台中登场亮相。</p>

  待那时，拨云见日，云散月明。</p>

  多谢您以身作则的教导，亲爱的父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