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引蛇出洞(1)
孙奉孝真是吓毛了,冷汗直流,半天没缓过劲来。(手机阅读)
他认得出这两颗人头是关帝山大寨的土匪小头目门九和他麾下的心腹老六。门九和老六被杀了,人头还被送到旭日酒厂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日本人莫名所以,孙奉孝和周长旭却是心知肚明——这必然是洛九娘干的,她此番清理门户将门九和老六半点项上人头送达,意在警告。
石野太郎哇呀呀咆哮了半天,终归还是无可奈何。
若是在日本人势力纵横的东三省,石野太郎想要灭一股土匪真不是太大的难事。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山西,日本人还是鞭长莫及。
折了两千大洋,屁事也没半成,还莫名其妙跟关帝山的匪首洛九娘结上了仇,石野太郎怒不可遏,若不是孙奉孝还有利用价值,他盛怒之下没准就会一刀把孙奉孝给砍了。
没有人想到,关帝山的女匪首——在官府通缉名单上的洛九娘,竟然在今日上午大摇大摆地就进了太原城。洛九娘原本是太原城的红牌妓女出身,自然对太原城知根知底轻车熟路。她只带了两名侍女随从,还雇了两个短工,转街走巷,抬着一个深红色的大食盒就进了城西南的一座深宅大院。
秦佩玉穿着墨绿色的小褂,长裙,梳着雍容华贵的发髻。她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似笑非笑着望向洛九娘,洛九娘盈盈拜了下去:“九娘拜见姐姐!”
秦佩玉轻笑:“九娘啊,跟姐姐我还这么客气?你今天冒险进城,看起来是沉不住气了吧?”
女匪首洛九娘跟秦佩玉相熟已经足够震惊山西人了,还这么熟络,估计纵然是薛念祖也始料未及。
洛九娘幽幽一叹,起身来也不客气,径自坐在了厅内的一把黄花梨木椅子上:“姐姐,若是只有九娘一人,我倒也无所谓。可是山寨数百兄弟的身家性命系于九娘一人之身,如今形势瞬息万变,我就是想安之若素也做不到啊。”
“你我当年的约定,至今还算数。”秦佩玉妩媚的脸上笑容敛去:“其实你也是多虑了,只要我还在太原,这山西地面上,就没有人敢动你关帝山大寨。不过,时机倒也成熟了,既然你有心,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你来!”秦佩玉招了招手,洛九娘起身凑了过去。
一番叮嘱之后,洛九娘就悄然离开了秦氏的深宅。没有人关注到她的到来,也一样没有人关注她的离去,在熙熙攘攘人流嘈杂的太原城中,洛九娘的到来或者离去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只是离开太原城之后,洛九娘并没有返回关帝山大寨,而是抄近道纵马扬鞭驰向汾县。而此刻的汾县,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又在发酵酝酿了。
上午时分,通善坊的门口同样来了一群运昌隆的伙计。只是与前番通善坊的人搅闹运昌隆不同的是,柱子带领的这群人不吵不闹,神色肃然,列成三排五列,凝立在通善坊门口一言不发。
梁二狗坐立不安脸色焦虑,他知道运昌隆这伙人来是为了什么。梁二宽在厅中来回踱步,神色也甚是烦躁。梁二宽本来以为薛念祖说让通善坊交出梁二狗不过是当时的一句“气话”,不成想薛念祖当真安排人以这种方式围堵在通善坊门口,无声抗议要求梁二宽妥协。
如果是旁人,梁二宽还真就让步了。
但梁二狗人品虽不咋的,但酿酒调酒的技术是不打马虎眼的,在这汾县酒坊之中,也算是一把经验丰富的好手。如今通善坊正在四处扩张,离了大师傅怎么能行?至于那点不沾边的亲戚关系,根本就不在梁二宽的衡量范围之内。
“东家,姓薛的欺人太甚,让我带人出去把运昌隆的人给轰出去算了!”梁二狗搓了搓手,冒着狠话。梁二宽瞥了他一眼,眼眸中掠过一丝鄙夷,心道你真要带人出去就怂了,你还敢上?
“打什么打?闹出事端来,惊动了官府,我们能占什么便宜?你难道不知道薛念祖跟蔺世贵交往密切?还有那驻军团长张琨是龙彪的人,运昌隆可是有龙彪老婆秦佩玉的份子,张琨敢动运昌隆半根手指头吗?”梁二宽没好气训斥道。
梁二狗梗着脖子:“东家,可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们是不是请二公子出面……”
梁二宽眼前顿时浮现起西装青年那英挺骄傲的面孔,但他旋即摇摇头:“不行,二公子不会管我们这等闲事,若是惹烦了他,范家真要甩手做了,我们通善坊今后还怎么在汾县立足?”
“那怎么办?让他们这样搅闹咱们的生意?”梁二狗跺了跺脚。
梁二宽黑着脸:“先沉住气再说!”
其实在门口的柱子等人早就按捺不住了。若不是薛念祖严命不得妄动,估计运昌隆的这些伙计早就冲进通善坊去把梁二狗给揪出来示众了。
薛念祖和柳长春并肩而行,眺望着通善坊这边的动静。柳长春皱眉低低道:“东家,这样跟通善坊干耗着于事无补,不如直接报官,请县知事衙门去抓人吧!”
薛念祖笑了:“柳先生,你真以为我冲的是梁二狗?那条恶狗根本无足轻重,我要做的是引蛇出洞,逼出通善坊背后的靠山来,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意欲何为,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柳长春呆了呆,这才如释重负,他颇有些敬畏地望着薛念祖,再无多言。
薛念祖的深谋远虑和层出不穷的手段,智慧如海近乎妖,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心里就越加叹服。这全县上下都认为薛念祖是憋着一口气,不拿下梁二狗不算完,但如果不是薛念祖主动挑破这层窗户纸,谁又能明白他是在隔山打牛呢?
对于酒坊街上的动静,县衙的蔺世贵和驻军的张琨自然也早就得到了禀报。不过,所谓民不告官不究,既然运昌隆没有来报官,也无半毛钱的好处,蔺世贵就懒得管。当然前提是不能闹出流血事件来。
况且通善坊最近的异动也引起了蔺世贵的高度关注。官家的人想要查一件事那是轻而易举,蔺世贵很快就知道了是谁站在通善坊梁家的身后翻云覆雨,顾忌到此人背后的势力,蔺世贵是能保持沉默就会保持沉默。
傍晚时分。
香炉袅袅,烟雾升腾,薛念祖正在内宅静静聆听杨曼香抚琴,平静着最近有些纷乱的心绪。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尚秋云站在一旁望着夫唱妇随温情脉脉的这一幕场景,眼眸深处掠过一抹深深的羡慕。
杨曼香弹的是她最擅长的阳关三叠。就在曲调骤起波澜之时,厅外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青衣女子悄无声息地走进室内,尚秋云脸色一变,腾身上前,见居然是表姐洛九娘麾下的女兵冬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冬花向薛念祖抱拳施礼:“薛东家,我们大姐在城外黄泥渡口相候,有事商议。”
薛念祖愕然:“大当家的来汾县了?”
与薛念祖不同的是,杨曼香柳眉轻挑,盈盈起身向冬花点头微笑致意,她注意到的却是冬花对洛九娘的称谓从“大当家的”变成了“大姐”。
……
连绵起伏的白马山纵贯东西,这条大河衔接南北,在汾县城外奔流不息,最终注入山西的母亲河汾河。黄泥渡口栈板处,一排垂杨柳绿色如茵,在秋风中随风舞蹈。薛念祖翻身下马,快步走去,洛九娘裹着紫色的大氅缓缓转过身来,背向湍急的河水:“薛东家,来了!”
薛念祖匆忙拱手见礼:“大当家的突然到访,不知何事?”
洛九娘来得突然,必然有事,薛念祖也懒得客套寒暄,因而就直奔主题了。
“薛东家,秦佩玉秦家姐姐要拜托你一件事。”
薛念祖凛然:“秦佩玉?”
凡是关于秦佩玉的事儿都能引起薛念祖十万倍的警惕心。不过此番他更吃惊的是秦佩玉竟然与洛九娘关系匪浅。能让洛九娘亲自来谈的事不是小事,而这等大事能通过洛九娘的口转告也侧面说明了秦氏和洛九娘是一条船上的人。
“秦家姐姐要在太原城组建一家矿务公司,想请你出任总经理、总买办。矿务公司一个月后开张,秦姐姐说了,可以给你一成的干股,至于经营诸事,她自有人选,但在面上,还请薛东家的挂个名。”洛九娘压低声音道。
薛念祖吃了一惊。
山西煤炭丰富,但买办煤炭矿务,除了官办就掌握在一两家大晋商家族手里,再有就是各地的小煤矿了根本不成气候,像冯家想要染指都不是那么容易。秦佩云竟然打起了矿务的主意,这难道意味着是省督军背后插手的买卖?
但她为什么要让自己挂名呢?她是省督军的亲属,麾下明着暗里可用的人多如牛毛,让自己插一杠子进去,到底是何居心?
见薛念祖沉吟不决,洛九娘暗叹秦佩玉的料事如神,就轻轻道:“薛东家,你不必多疑,秦家姐姐说了,她开公司经营的是秦家的、属于她个人的产业,与省督军无关。至于让你挂名,是因为冯家的缘故——不妨对你名言,矿业公司中有冯家三成的份子。你是冯家和秦家姐姐双方都信任的人,所以这件事对你有益无害。”<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