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县知事蔺世贵开堂审案,署理杨建昌状告运昌隆酒坊并索要运昌隆酒坊一成股权案。(看啦又看♀手机版)因为薛念祖外出不在本县,县里就提了运昌隆大掌柜的柳长春过堂。柳长春是何等眼界之人,一看蔺世贵的架势,就断定蔺知事大人不是得了杨建昌的好处、就是受了上峰的压力。

  按说谁诉讼谁要举证,但杨建昌提供给县知事衙门的证据其实是一片空白。但在这年月,官家主导司法,权力压倒一切,蔺世贵说运昌隆有罪那就是有罪,你根本就无处说理去。

  县衙给了运昌隆最后通牒。

  三天之内交出股权,与诉主杨建昌达成和解,官司便罢。否则,就要依法查封运昌隆所有生意。

  为了防止薛念祖和运昌隆转移资财,县知事衙门派出军卒十余人将酒坊团团包围起来。荷枪实弹的军卒如狼似虎看守在运昌隆内外,酒坊内伙计酒工人心惶恐不安,全县酒坊行业也为之震动。

  从衙门过堂回来之后,柳长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内宅厅内与杨曼香母女一起商议对策。奈何薛念祖迟迟未归,去了何处无人知晓。

  “二小姐,东家去了何处,您当真不知?”柳长春深吸了一口气。薛念祖只撂下一句话就悄然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柳长春本来以为杨曼香知道,结果杨氏母女也很茫然。

  杨曼香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柳先生,念祖哥去了什么地方,我真不知。不过你稍安勿躁,也不必惊慌。时下是民国了,司法当头,我就不信这县衙还能无中生有、仅凭杨建昌的一面之词就断假案冤案?!”

  柳长春苦笑不语。他觉得有些话根本没法跟杨曼香沟通。毕竟告状的杨建昌是杨家人,再不成器也是杨曼香的同父异母的兄长,这事明摆着——杨建昌背后的日本人动用了省里的关系,给蔺世贵和张琨施加了巨大的压力,气势汹汹而来,目的明确——哪里像杨曼香想得这么简单?

  柱子匆匆来报:“二小姐,大掌柜的,杨——杨建昌来了!”

  柱子本来想说杨家那败家子到了,突然顾忌到杨曼香的面子,就临时改了口。

  柳长春脸色一变。杨曼香愤然起身:“我去见他,他还有脸再进运昌隆的门吗?”

  话音未落,杨建昌和孙奉孝就趾高气扬地走进来,身后居然还跟随着张琨的副官,一身戎装、手枪别在腰间。

  杨曼香气得俏脸煞白嘴角哆嗦着:“杨建昌,人要脸树要皮啊,你要是还有点做人的良知,就不该再进运昌隆的门!你凭什么要强占运昌隆的股权?爹爹要是活着,得让你给活活气死!”

  其实杨元舒本来就是让杨建昌给气死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建昌脸色阴沉,挥了挥手:“我不跟你废话。闲话少说,把薛念祖给我喊出来!”

  柳长春上前一步:“杨大少,东家去了外县购粮,目前不在酒坊,你有什么事等东家回来之后再说吧!”

  杨建昌还未开口,孙奉孝突然傲然插话道:“薛念祖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了。这是县衙的司法判决书,限尔等三天之内交割运昌隆一成的股权——既然这运昌隆也有杨大少的一份子,从今往后,杨大少要留在运昌隆,接管运昌隆的生意,这酒坊内外,杨大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敢阻拦?”

  “孙副官,给他们看看!”

  张琨的副官面色冷漠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县知事衙门关于本案的判决书,在柳长春和杨曼香的面前晃了晃,然后飞快地又收了回来。

  鲜红的官衙大印赫然在目,又有官家的人出面,这判决书自然不是假的。而事实上,此刻柳长春不知的是,县衙的人已经将判决结果张贴在了酒坊门口,吸引了不少外地酒商和本县酒坊从业者的围观。

  杨曼香又急又气,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娇柔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小柔和尚秋云一声惊呼,赶紧上前去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将她送进了内宅安置。

  柳长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他勉强一笑,拱了拱手道:“杨大少,运昌隆自然不敢违抗县衙的判决。但既然是限期三天,还请杨大少回去,等我们东家回来再行处置,如何?”

  杨建昌与孙奉孝对视一眼,哈哈狂笑起来:“等他回来又能如何?这运昌隆的股权,杨某人要定了!孙先生,我们走!”

  杨建昌和孙奉孝带着张琨的副官走出运昌隆,在众目睽睽之下,刚要上马车离去,突然见到一袭青衫马褂的薛念祖缓步从酒坊街的那头一步步走来,就是步行。

  孙奉孝眼珠子一转,一把抓住了杨建昌,暗暗使了一个眼色。此事宜早不宜迟,早一天解决就早一天完成石野太郎交给的任务,而也避免了迟则生变。孙奉孝料薛念祖一个地方酒坊东家,生意做得再大,也不敢跟官府公开对抗。既然县衙的判决书出了,薛念祖就是有天大的不服气,也只能乖乖交出股权来。

  而杨建昌早已秘密跟石野商社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只要杨建昌的股权一到手,日本人就会大摇大摆地派人进驻运昌隆,实现成功吞并运昌隆酒坊的第一步。

  薛念祖缓步行来,路人侧目,神色不一。有人嗟叹同情,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等着看更大的热闹。

  其实薛念祖早就看到了杨建昌和孙奉孝。他刚去了县知事衙门一趟,私会了蔺世贵。蔺世贵没有直说,只是暗示他不妨舍小利顾大局,不就是区区一成的股权嘛,即便是杨建昌或者杨建昌背后的日本人取得又能如何,这运昌隆还是姓薛的说了算,不会大权旁落。

  蔺世贵的态度让薛念祖心里明镜儿一般,这意味着日本人使用了非常规的官方力量,对运昌隆的股权志在必得了。

  孙奉孝哈哈大笑:“既然薛东家已经回返,杨大少,咱们何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运昌隆股权的交割?”

  杨建昌冷笑:“废话不说,薛念祖,县衙的司法判决就在这里,我劝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抓紧交出股权,否则,等县里查封了你这家酒坊,就悔之晚矣!”

  薛念祖神色平静,拱了拱手,淡然道:“县衙的司法判决书薛某已经从蔺大人那里看过了。既然杨大少能有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的本事,非要明抢我运昌隆的股权,薛某人只怪上天不长眼,也无话可说了。”

  杨建昌冷哼一声:“你这运昌隆本来就有我杨家的一份!不过,杨某今日也不跟你理论什么是非黑白,我要的只是股权,你抓紧交割股权,我们相安无事,若不然,县衙派兵封了你这酒坊,你就要倾家荡产!”

  “呵呵……杨大少别的本事没有,我看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本事,估计在本县是无人可及了。今儿个当着诸位老少爷们、街坊邻居、酒坊同仁的面,你就直说吧,你想要什么,开个价吧!”

  薛念祖向围观众人团团作揖:“请诸位做个见证!”

  “我自然是要你运昌隆一成的份子,这是属于我们杨家的东西,你万万抵赖不了!”

  薛念祖微微一笑:“一成份子啊……你倒是说说看,一成是多少?”

  杨建昌被反问得一愣。

  孙奉孝在一旁忍不住插话:“一成就是一成,按照运昌隆现在的资产和生意状况,一成股权至少价值五千大洋!”

  众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都知道运昌隆如今日进斗金,却也想不到这一成的股权就价值五千大洋了。难怪……难怪这杨家的杨建昌都能大老远从太原跑回来,使了手段向薛念祖下黑手,还是财帛动人心啊!众人心下叹息,换成自己估计也会同样生出贪念。

  薛念祖不怒反笑:“看来,你们已经把运昌隆的家底打探了一个底朝天了!这个意思是说,杨大少要从薛某手里要这五千大洋喽?”

  孙奉孝担心杨建昌会贪念五千大洋坏了日本人的事,赶紧抢在前头断然道:“不,杨大少只要股权不要钱!从今往后,杨大少就是运昌隆的东家之一,这运昌隆也有杨家的一份子!”

  薛念祖转过头来望着孙奉孝,目光冰冷如刀:“你算什么东西?这与你何干?”

  孙奉孝有恃无恐:“孙某乃杨大少聘请的律师,全权代理本次讼案和股权交割事务!”

  “律师?你不过是日本人石野太郎圈养的一条狗,什么时候登堂入室变成律师了?真是咄咄怪事!”薛念祖向酒坊门口行去,分开人群,指了指一侧的标牌:“回去告诉你的东洋主子,我薛某人和运昌隆终其一生,对天起誓,绝不与日本人做买卖!我哪怕是将运昌隆关了,也不可能让日本人染指酒坊!”

  薛念祖言辞慷慨,掷地有声!

  “至于你杨建昌,你花天酒地败光祖业,我虽然鄙视唾弃却还有几分同情。可你若是数典忘祖、自甘堕落沦为日本人的走狗,那么,我今日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薛某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要威胁薛某人就范,日本人没有这个本事,你杨建昌——更不行!”

  薛念祖搬起酒坊门口一侧堆放着的一坛充作招牌的酒,高高举过头顶,然后愤然摔落在地,酒坛哐当一声四溅开裂,浓烈的酒香飘逸在空中,酒水淌了一地。

  薛念祖环视众人一眼,昂昂然倒背双手走进了酒坊。身后传来或自己人、或围观人、或杨建昌和孙奉孝等人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三三两两此起彼伏的叫好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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