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一条出租车无法通过的小巷。它临近热闹的市区,可以说是这个城市最中心的地方。但是它却又可以说是不在市区,因为这一块的房子普遍都是二三十年的老房。

  城市发展的很快,快到只是几十年的时间,五六层楼的两户老房在这个城市的市中心已经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因为它距离着市中心始终还有些距离,狡诈的地产商们还没有开始特别关注到它们。但是,在它的前面仍旧建起了一栋又一栋耸入云端的新楼。

  这几年,市中心的地皮变得寸土寸金,每一块没有主或者老去的位置都变成一块肥肉,哪怕是湖也可以用渣土填上在建起一栋楼,等到卖的时候,这一块地方就可能卖上好几百万甚至好几千万。

  等到这种时候,它开始被地产商们发现,二三十年的老房残破不堪,走道里的墙皮早已开始发黄脱落,连着没有加上钢筋混凝土的外墙都有些参差不齐的裂痕……

  它迟早也会被拆迁吧!

  凌晨十二点,背着双肩包,眼中满是倦色的夜槿望着这一片的老房叹着气。

  因为算是老房区,又是连出租车都开不进来的小巷,且居住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所以本来应该亮着的路灯也在几年前坏了以后便只做到了占路的作用。

  此时,除了天空中闪烁的星光以外恐怕就只有夜槿手里还被用来当做手电筒的手机了。

  2016年的夏天,夜槿毕业于本地的一所高中,9月份在被雨水淹过以后的日子踏入了外省的大学,十月的开始,军训结束的日子开启了运动会,还没有正式上课的夜槿终于能够抽空回来拿上她所忘记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她即将在外省住到大学毕业。

  其实距离并不远,火车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大学在一个出了火车站在坐一个多小时公交的地方,堵得时候也就两个小时。

  但是,她不需要回来,因为家里不会有人。

  夜槿从小时候记事起便住在这里,这房子的原来的房主倒不是她父亲,而是过世了很多年的爷爷,按照母亲的话说就是,出去闯荡多年的父亲在夜槿出生以后忽然决定安定下来,便回到了老房子,但只住了一年爷爷便因脑梗去世了。由于去世的突然,且父亲的兄弟下落不明,所以过户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仅仅这样看的话,其实夜槿的父亲也有可能是因为闯荡失败所以才决定落叶归根回归故里。但实际又不是这样。

  从小开始的回忆里,夜槿的生活里便很少有父母这两个字的存在,忙碌的父亲外加长期跟着一起出差的母亲,给她的只有一个四五十岁从农村里来的老妇人,一个会收拾家务会烙饼会蒸大馒头的‘保姆’。

  最开始的开始,夜槿总会被同学嘲笑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就连着她自己也会在放学后关上房门默默一个人躲在浅蓝色被褥底下默默地抹着眼泪。

  后来的后来,等到她发现她可以不用上各种培训班和不害怕班会以后她反而可以很得意的告诉那群同学们说,“看,你们害怕的分数出来了,你们等着竹笋炒肉吧,我要回家看动画片了!”

  而且,这种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另一个好处是她可以从一楼开始蹭饭一直蹭到顶楼。

  住在附近的住户大多都是看着夜槿父亲长大的伯伯婶婶们,等到夜槿的年纪的时候已经升级成爷爷奶奶们了。而跟夜槿父亲一般大的儿女们也就跟着夜槿的父母一样在外忙碌到无法回家探望父母,连带着的是她们的子女也不能经常来看自己的爷爷奶奶。

  但夜槿的父母例外,因为她们处于一种居无定所,长期在各个城市跑动的人。而夜槿算起来只能算是她们的负担,一种无法安心工作和无法照顾的负担。

  这种无所畏惧身边有没有亲人的时间占据了夜槿大部分的过去,除了一个时间——过年。

  在过年的日子里,夜槿的父母就像中彩票那样,五六年才有可能回来一次,而剩下的时间多半都是陪在那个据说一直躺在医院病房里却能聪明掌管公司权力的人。有的时候,夜槿会不自觉的感觉自己的父母跟那个病怏怏的掌权人反而更有血缘关系。

  说实话,在进行了军训最后一天的表演和将近一下午的呐喊助威以后,夜槿有些疲惫,尽管在回来的路上她尽量的眯了一下,但是在火车上她仍旧不敢真的进入梦乡。她是一个人,也是一个人在晚上坐火车,她还是有些害怕。

  夜槿的眼睛开始有些生疼,想要流泪的欲望充斥着她的脑子,一种从未有过的困倦感迫使着她加快着步伐。

  连上网的手机不停地嘀嘀作响,那是她新上任的室友们在讨论着另外一种人类,一种跟她们仿佛有着极大差距的人类。

  人类从盘古开始便开始相信神的存在,这就像是在无法办到时的一种期望,人们寄托这种期望并从中衍生出一种称之为‘神’的物种。

  或许过去唯物主义的人们还会想着,是的,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可以用科学所解释的,但是就在前几年,也可以说是在很多年以前,当世界变得开始出奇的和平的时候,一种物种出现了。

  那是一种超于常人的人类,他们像是蜘蛛侠、绿巨人甚至超人,她们隐藏于平凡人类当中,并低调且并不暴露自己。

  但是有一天,她们终于将自己暴露出来,因为有一个人高调的在全球范围内进行逃窜,并无所顾忌的暴露自己的能力,一切都开始变得无可奈何,对于这个逃窜的人,世界上无数的它们开始冒了出来,她们追随着他的足迹,直到三年以后将他所有的精力耗尽而死。

  世界上的人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被追逐,只知道他带出了些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于是,当他死后,世界开始变得不再平静,一切的猜测、一切的遐想、一切的一切开始从人们的思想,从人们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群人,她们的人数似乎并不少,她们为什么可以拥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我不可以,那个人手里拿着什么……我是不是其实也拥有这样的能力,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变成这样的人?

  所有的猜测和遐想最终都会变成:我是不是其实也拥有这样的能力,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变成这样的人?

  而将这种想法推向顶峰的便是比较年轻的孩子们,比如夜槿,比如夜槿的同学们。

  但总有一些人在这些冲动的想法过后开始明白,一切的遐想只不过是遐想不会变成现实,比如夜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夜槿便开始不再相信这种遐想,因为自从那个人死后所有有关于这些有能力的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的消息,一切的痕迹,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但这并不能完全让夜槿不在相信这种遐想。

  另外一个原因是夜槿曾经向着上天祈祷,假如我也有这样的能力,我是否可以找到他?

  他是大了夜槿几岁的邻居家哥哥,也是这个小巷的住户,有的时候也是这个小巷里除去夜槿以外唯一的小孩。因为是邻居的缘故,所以夜槿最常蹭饭和一起过年的就是这个大了几岁的邻家哥哥。

  男孩名叫齐磊,夜槿的哥哥兼师兄。失踪七个月零三天,夜槿对于遐想绝望的起始也是夜槿选择现在所在大学的重要原因。因为他是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失踪的。

  但这显然不是第一起。因为向来对夜槿近乎不过问的父母并没有在她考上大学以后欣喜若狂昭告四方,反而是带着有些紧张的口吻打来电话,“你……要不要换一个志愿?”

  这是一所堪称完美的学校,相较于它的历史和师资力量来说,同样也是相对于夜槿所学的专业来说。

  夜槿的专业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决定好了,夜槿也不知道到底是齐磊影响了她还是在她心底里觉得学这个专业的人都很学霸大神。总之,夜槿在冥冥之中选择了跟齐磊一个专业一个学校。

  这也是为什么夜槿会被父母难得的关心一下,甚至四年都不回来的缘故。

  当然,如果说齐磊的失踪是意外,那么当她们开始将历史考虑进去的话,一切意外和巧合都变的像是恶魔,一个吞噬大学生的恶魔。

  这里的她们当然是指夜槿家附近那群喜爱聊天的老奶奶们。

  命运总是如此巧合,几年前在异能力者不断涌现的日子里,这里曾经消失过另一个女孩。

  夜槿的师姐,一个据说极不爱说话的害羞女孩。她与夜槿不同,她是个孤儿,早早离世的父母只留下了一张存折和一群有钱却冷漠的亲戚。后来女孩上大学了,不爱说话的少女第一次笑的很开心,手捧着手工的精致却简单的小甜品挨家挨户的轻声叩开门,然后对着每一家曾经帮助她的老人小声的说着谢谢。

  后来的后来,据说女孩毕业了,留在了那个城市,她曾经长大的房子每晚黑的空洞而深沉。但女孩偶尔会回来呆坐上一个下午,很显然,她过得并不开心。每个谈论到她的老人都会皱起满脸的褶子,用着欲哭却未哭的双眼表现自己的同情。

  女孩再也不会害羞了,也不会笑了,环绕在她身上的是一种绝望的死寂。

  她更加像一个死人了。

  老人们说也许她遇上了一个人,但那个人最终死了。

  后来的后来,女孩再也没有回来,善良的老人们开始以为她在外地找到了归宿,她们开始不在吝啬于丰富的表情,她们大声的谈论,说着也许女孩遇到了幸福,直到她那群吝啬的亲戚来了。

  他们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有点生锈的钥匙迅速的打开了门,然后一点点将女孩的东西从窗户那里向外丢。她们嘟囔着女孩有些古怪,不爱说话,行为也总是不太正常,也许还是个克星,克父母,最后还克死了自己。

  这些老人们是不相信的,她们总觉得女孩是个好孩子,从小便一个人孤独的长大,甚至还上了大学,只因为那群亲戚觉得她是个累赘,而她不想离开这个拥有回忆的房子。

  后来的后来,女孩的二舅开着一辆suv,穿着笔挺的西服梳着顺滑的头发,嘬着一根据说很贵的烟皱着眉头跟另外一个男的讨价还价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吃晚饭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房子被卖了。

  后来的后来,老人们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她们默默地减少说到女孩的话题,直到最后再也没人说。

  在接着就是齐磊,然后是夜槿。

  原本这一切的一切不会被串在一起,但是当齐磊消失以后,那些迷信的老人们忽然发现,女孩跟齐磊居然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还都没有毕业。

  是的,女孩还没有毕业,当那些有钱,画着浓妆踩着恨天高却连工人都不肯请非要穿着高档衣服然后清理房子的女人们一边嘟囔着自己漂亮的衣服弄脏了,一边还会嘟囔着女孩的大学。

  据说女孩休学了整整一年,为了一个人。

  这群没什么好心的女人们开始猜测女孩恐怕是傍上了什么有钱的老男人,做了一年的娇小三。

  可是为什么没有贪到什么钱呢?怎么这间房子里一分钱也没有,连原本她父母留下的存折都不在。

  女人们做到一半就开始娇声娇气的说着自己全身酸痛,于是她们敞着大门背着lv的限量款小包用着毫无力气的娇嫩的手锤着肩膀,满脸厌恶的抱怨。

  女孩休学了整整一年,却再也没有时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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