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
“嗯, 今日的功课我已练完。”他接过阿眉递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见她虽躲在树荫下，脸上仍些晒红, 便体贴地道, “如今入了夏, 天气越发热了，你不用每日都来的。”</p>
阿眉垂眸，平静道：“大宫主让我跟着少爷,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p>
“阿眉。”花无缺突然叫她的名字，让阿眉一愣，些疑惑地抬头看他。只见花无缺眉宇间皆是无奈，叹气道，“十年了，你的连借口都懒得换一下吗。”</p>
大概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件事，花无缺对于阿眉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可阿眉却相反，自从到了他身边, 就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规矩模样, 让花无缺好不失落。</p>
阿眉沉默，心里些歉疚。</p>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虽隐隐觉得大宫主将她安排在花无缺身边恐怕并非好意, 可花无缺却待她真心不错。</p>
她左右四顾，见确实无人, 这才难得松口。抬头望着花无缺的一双星眸, 她认真地道：“无缺少爷，在移花宫，冷漠……并非一见坏事。”</p>
想到当年的玉秀，花无缺明了她的意思, 眸子微微一暗，便没再言。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移花宫中，所到之处女弟子们纷纷同花无缺见礼。</p>
作为两位宫主的嫡传弟子，花无缺于移花宫而言，便是未来的宫主。阿眉一路低垂着眉眼，老老跟在后头，尽量让自己别那么显眼。</p>
可是，她这般的长相身姿，又哪里能避开别人的打量。</p>
怜星远远就见着了他两人，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随着这两人渐渐长大，如今走在一处，更有郎才女貌的味道。</p>
这并非一件好事，无论对谁而言，都不是好事。当怜星反应来时，她已经站在了花无缺他们必经的路上。</p>
见到她，花无缺倒是很高兴，快步上前行礼，叫道：“小姑姑！”</p>
他如今比怜星高出一个头，长身鹤立，眉目俊朗如他生父。怜星竟看得些痴了，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被花无缺躲开了。</p>
怜星猛然醒悟，忙收回手退了一步，淡淡道：“我都忘了，无缺你已长成大人，再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p>
花无缺见她说得伤感，忙道：“无论无缺多少岁，都永远是姑姑的孩子。”</p>
闻言，怜星又新露了笑颜。她看着一脸认真的花无缺，心中又是满足，又是难过，若是他真是那人与自己的孩子，那该好。</p>
可已经发生的事，又怎会改变。而这孩子，还不知未来等着他的，到底是多么可怕而残酷的命运。</p>
“姑姑只是同你说句玩笑话罢了。”怜星笑了笑，接着道，“你大姑姑今日出关，可能会想见你，你快些去收拾收拾。至于你这婢女……借我一会儿可好？”</p>
虽是问句，可怜星却已径直走向阿眉。花无缺担忧地看了阿眉一眼，除了她乌黑浓密的发顶，在瞧不见她此刻的表情。</p>
“阿眉她……”</p>
还不待花无缺说完，怜星转过身，犀利地盯着他道：“不可以？”</p>
花无缺知道怜星脾气，若是此时他说一个不字，恐怕阿眉连今夜的月亮都见不着。他摇摇头，笑道：“我只是想说，阿眉她今晚要给我准备莲子羹，姑姑你借完人，记得提醒她一句。”</p>
怜星望着花无缺离开的背影，笑容一点点淡了。她转身盯着阿眉，冷冷道：“我当初跟你说的话，你忘了吗？”</p>
“奴婢不敢忘。”阿眉头垂得更低，仿佛不堪重负般道，“奴婢一直记得二宫主的话，无缺少爷只有主仆之谊，再无其他。”</p>
“呵～”怜星从鼻中轻哼出声，柔软丝滑的衣袖突然缠在阿眉脖颈上，慢慢收缩。阿眉心头一惊，下意识去扯脖子上的袖子。</p>
可惜，怜星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哪怕她再用力，那团袖子仍是纹丝不动地缠在她脖颈。就在阿眉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时，怜星突然收手了。</p>
她冷冷瞧着捂着喉咙拼命咳嗽的阿眉，淡淡道：“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否则，就算我今日不杀你，以后也会人动手要你性命。”</p>
阿眉根本无法回答，她低着头仿佛要肺都咳出来。待听不见怜星的脚步声时，那令人揪心的咳嗽声才渐渐散去。</p>
天边滚滚乌云隐隐遮天蔽日之势，恐怕风雨欲来，却不知何人可依……</p>
花无缺坐在屋里喝茶，阿眉候在屋外看月，两人谁都没说话。他们并非无话可说，而是这移花宫本就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p>
“阿眉，明日她们出去采买，你若是有想要的，便跟她们一道去。不用担心银钱不够，我帮你。”花无缺放下把玩许久的茶杯，忽然开口道。</p>
阿眉眼神一顿，却没问他这个从来不管这些的人，今日为何要说这么一句。只望着天上的月亮，低低应了一声：“嗯。”</p>
雨后的月似乎更加明亮，那风雨后的人呢？</p>
第二日，阿眉果然跟着移花宫的人一出去采买，花无缺独自一人坐在屋里练字。本来已经熟练的字，今日不知为何总写不太好，不是这里顿得太早，便是那里提得太晚。</p>
“心不静，写再无用。”</p>
“小姑姑！”花无缺这才发现，怜星不知何时已立于桌旁。他忙笔放好，躬身行礼。</p>
“听说，你今日让那丫头出去采买了？”怜星拿起他写坏的字，漫不经心问道。花无缺心头一跳，嘴上却云淡风轻地道，“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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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星见他如此坦白，不由顿了顿，抬头盯着他道：“你大姑姑，是不是让你杀了那丫头。”</p>
花无缺沉默片刻，点头道：“是。”</p>
“你是故意放她走的，是吗？”</p>
“是。”这一次，花无缺仍是点头。</p>
怜星即高兴他的坦白，又气恼他的坦白。他从小最听话，她们姐妹的命令，他从不曾违背。今日，他竟然为了一个小丫头，违背了师命。</p>
这不得不让她想起十八年前的那个人，她银牙紧咬，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救她吗？不，你救不了她，你只会让她死得更惨，让自己更加痛苦！”</p>
花无缺脸色一白，他已经猜到了怜星的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