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桓儿
日子流水般地过去，秋去冬来，转眼便到了年节。</p>
这个年玲珑过得异常安逸，不用看府里的各项报表，也不用拘谨地去宫里应酬，每天就是拥了暖炉，在廊下晒晒太阳，看看书。</p>
殷勋见她着实闷得慌，终于点头去镇远侯府接了桓儿过来。桓儿已经快五岁，或许是因为没有父亲的缘故，不似一般男孩子那样活泼好动，显得安静而懂事，一见面就规规矩矩地上前给玲珑行礼。</p>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孩童特有的纯真，而五官越发酷似自己的哥哥，只看一眼，玲珑便直疼到心窝里，拉住他的小手，几乎落下泪来。</p>
“桓儿有没有想念小姑姑？”她温柔地问道。</p>
这一年里，桓儿来齐王府不过三五次，但他对这个小姑姑却并不生疏，立刻偎到玲珑的身边，“桓儿想一直陪着小姑姑。”</p>
两个人亲昵地说了一阵子，一旁夏氏见状便笑道，“你看这儿子，见了姑姑，连娘亲都不睬了。”</p>
“桓儿也喜欢娘亲。”桓儿说着，乖巧地又拉住母亲的手。</p>
玲珑成婚后，殷勋待她千宠百爱的，此时对年轻守寡的嫂嫂愈发同情，只觉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委实不易，虽有殷勋和夏家时常照拂着，但毕竟也只是照拂而已。一时心里便起了个想法，当下她又问了夏氏一些桓儿开蒙的情形，得知已经为他延请了西席，正准备找适当的武师让他开春之后习武，便思忖着说道，“燕家只此一个孩子，外面请的人，毕竟不知底细。已经请好的那位先生，我再遣人去查一查人品家世，至于武艺的教习，还是让王爷去找，也不用心急，一定要寻那踏实可靠的。嫂嫂若是放心，先由我给他打个底子。”</p>
“这……”夏氏有些诧异，“姑奶奶若是肯教，嫂嫂求都求不来呢，可是你如今有了身子，万一……王爷那里可就……”</p>
“嫂嫂放心，我自有办法，不过是从旁指点，自有别人手把手地来教。”玲珑微微一笑，怜爱地抚摩着孩子细嫩的头发，“若是能生一个如桓儿这般聪明可爱的孩子，我也心满意足了。”</p>
“姑奶奶真是个有心的。”夏氏说道，心里亦是酸涩，自己的苦自己知道，眼下也只有盼着儿子早日出息了。其实只一个儿子，她也不希望儿子和丈夫一样上战场，可是燕氏一门乃武勋世家，又岂是能由着她的。</p>
“嫂嫂，桓儿大了要不要从军，还是以后再定，如今习武只为强身健体。”玲珑又说道，目光里是一派了然，“我不希望他上战场。”</p>
“这……有姑奶奶这一句，我可就放心了。”夏氏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虽说燕家的旁支也没啥话语权，但历来出名将的世家，到了自己儿子这里弃武从文了，她可没脸面对祖宗，如今这话自玲珑口中说出却是再好不过，毕竟玲珑贵为齐王妃，夫君又得力，她的话也有分量，再加上宫里的贵妃，只要去皇上那里讨个恩典，儿子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成问题，再不用去战场上卖命。这样想着，对玲珑愈加感激，眼睛不觉有些泛潮，“桓儿的将来，就全仰仗二姑奶奶了。”</p>
“嫂嫂不要怎么说，贵妃娘娘也是很惦记桓儿的。”玲珑说道，“有我们在，桓儿一定能长大成材。”</p>
年节一过，殷劯便又住到齐王府里。因了玲珑的话，殷勋对这位原本不熟悉的弟弟多了几分亲近，不时地还亲自指点他的功夫。便有幕僚提醒，千万别掉以轻心，宫里出来的人，可有哪一个简单的？</p>
殷勋听了付之一笑，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根本不屑将这样一个半大孩子放在心上。加之如今一心只想让玲珑开怀，对别的事情更不想计较。桓儿的母亲夏氏，正是宜妃的嫡亲侄女，因了这层关系，殷劯对桓儿也十分喜欢，自觉自愿地按照玲珑的指示给桓儿示范功夫，出乎意料，这样一来，他本身的进步更加飞速，原来把自己会的东西，再教会别人，这个过程，可以真正地融会贯通。</p>
这一日，殷勋下朝回来，刚进内院，便听烟涛苑里传来一阵兴致勃勃的话语声，进了院门，只见殷劯正在打拳，一旁的桓儿则兴奋地不住拍手叫好。少年一招一式动作娴熟，出拳也迅速有力，殷勋看的欣慰，正想上前夸赞几句，谁知少年收势之后，看了看地面，露出一脸的失望。</p>
只见青石板地面上，有很多股断掉的香，殷勋一下明白过来，上前安慰垂头丧气的少年，“九弟不必气馁，你这趟拳打得已经很不错了。”</p>
“五嫂要我尽量别弄断这些香，可是我一根都没保住。”殷劯狠狠跺着脚。</p>
“做师傅的，你看出什么来了？”殷勋转而朝了正在廊下施施然喝着茶的女子问道，见她神情安然，眉目间流淌着宁静平和，唇边不觉荡起一丝笑意。</p>
玲珑起身走到他跟前，“今日回来得真早，看来是没什么事喽，不如请王爷来打一套拳，让九弟自己比照比照。”</p>
她一脸期待，微微有些撒娇地嘟着嘴，殷勋哪里忍心拒绝，口中却故意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做师傅的人是王妃您啊！哪有你挂个名头，倒是本王来出力的。”</p>
“阿勋……”玲珑垂下视线，低低地唤。</p>
刻意的甜腻声音，让男子不禁失笑。殷勋眼中含暖，“好了，好了，为夫这就照做。”</p>
一旁两个小的虽然听不清他们耳鬓厮磨了什么，看神情却晓得殷勋已经答应了，当下便雀跃地拿了香往青石板缝里插去。殷勋扶着玲珑又在软椅上坐下，脱下外袍交到她的手上，回身几步跨到庭院当中，在那些香的矩阵里站定。</p>
立刻，掌风嚯嚯，人影叠叠，他这一舞起拳来，比适才殷劯的拳可不知高了有几档，端的是快如闪电，势同雷霆，迅猛如虎狼，灵巧如猿猴，举手投足的杀气，层层而发，似能直抵人心。</p>
一旁殷劯看得眼花缭乱，视线几乎跟不上他的身形，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而更小的那个，早已目瞪口呆。</p>
“姑父好厉害，看，那些香一根都没有倒，真的没有倒诶！”待殷勋收势站定之后，桓儿便使劲派起手来。</p>
“五哥，小弟真是开了眼界了！”殷劯又是羡慕又是向往，“你是怎么练出来的？”</p>
“别光顾了称赞别人，九弟，你可有所发现？”一旁玲珑不动声色地问道。</p>
“这……”殷劯这下可真的犯起难来，“那么快，几乎都反应不过来，还能看出什么来啊？”</p>
“闭上眼睛，好好回忆体会一下，把自己和适才所见的在头脑里融合起来，用心去感受，明日来告诉我感受，顺便再练几遍。”玲珑说道，“九弟，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你五哥也和你现在的样子差不多。”</p>
你看到过吗？我那么大的时候可要厉害多了！</p>
要激励小九不用这样吧。</p>
殷勋不服气地腹诽着，忽然觉得有一只小手在拉自己的手，低头只见小小的桓儿，正抬头忽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一脸认真地说道，“姑父，我爹也有那么厉害吗？”</p>
殷勋怔了一怔，孩子的神情令他心中莫名地一涩，多好的娃儿，粉粉嫩嫩的小脸蛋，令人忍不住想亲一口上去，可是却早早地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当下他蹲下身子，轻轻摸着孩子的头，“桓儿的爹爹可厉害了，比姑父要厉害得多！”</p>
“真的吗？”孩子的眼中闪过欣喜的光芒，旋即却又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泛起一丝晶莹的水光，小手紧紧攥住殷勋的衣袖，“姑父，桓儿想爹爹……桓儿要爹爹……桓儿想爹爹打拳给我看。”</p>
“桓儿……”殷勋一时语塞，大掌轻轻抚着孩子的小脸，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p>
“姑父，我娘说我爹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孩子怯怯地问道，似乎生怕殷勋点头一般。</p>
“桓儿的爹爹在天上看着呢。”一旁传来玲珑的声音，“桓儿晚上去找，天上最亮的一颗星就是爹爹，桓儿对他笑，他也会对着桓儿笑。”</p>
“真的吗？”桓儿的眼中发亮，小脸上满是喜悦。“我问别人爹爹在哪里，都没人肯告诉我，小姑姑对桓儿最好了。”</p>
“九弟，带桓儿去花园里玩一会吧，我有点头晕。”玲珑以手扶额，遮住眼角抑制不住的泪水。</p>
“你何必给了他希望，以后又让他面对失望的痛苦。”待那一大一小走开后，殷勋在一旁语声沉暗地说。</p>
“你不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要让他怀了梦想吗？”玲珑说道，“等他长大，自然会明白的，只是今日，我实在不想让一个五岁的孩子伤心。”</p>
“燕子……”殷勋慢慢地将她拥住，许久才轻声说道，“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也这样的……”</p>
只是殷勋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场战事正悄然逼近。***（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