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容妆

  这一日午后小憩方醒，玲珑倦倦卧于窗下，忽然忆起大婚之时，春光烂漫，这云霓轩中繁花似锦姹紫嫣红，如今却只余下东北角几丛秋菊含苞待放，草木也皆显出几分萧索之色。</p>

  人亦如花，遥想那一年结伴游湖，一干女子，正是豆蔻年华，宛如朝花，转眼间，便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就如那枝头的鲜花，绽放过后终要零落成泥，与那土地融为一体，去孕育来年的新花。</p>

  那时，姐姐艳冠群芳，意澜温婉纯良，可人优雅娴淑……昔日姐妹的颜容一张张自眼前掠过，心头莫名地涌起浅浅暖意和感伤，于是遂提笔一挥而落。</p>

  捣练子*花恨</p>

  朱颜谢，芳华残，一树繁花淡淡然。或醒或梦乱心弦，惜君开落但无言。</p>

  反复诵读，只觉这一阙太过伤情，于是意犹未尽地又凝眉思索一番，勉强又凑出几句来。</p>

  其二*花魂</p>

  草枯荣，月阴晴，一曲落花最温情。繁花已作春泥去，香魂不散为卿卿。</p>

  写罢搁笔，只听身后传来男子语声朗朗，“都道王妃面冷心冷，却原来也会这般伤春悲秋。”</p>

  说话的正是多日不曾照面的齐王，目光尚未从那云笺上收回，看样子似已在她身后立了好一会。必是自己一直出神才没有察觉他进屋，玲珑微微一窘，“妾身涂鸦而已，王爷见笑了。”</p>

  “王妃才貌双全，今日倒是本王有幸见识了这才字。”齐王言语温和，似是已经忘了上一次拂袖而出的不悦。</p>

  “王爷今日过来，可有何事？”玲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的情形，心下有些忐忑起来。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个男人时，她始终还是脱不了几分别扭的。</p>

  见她敛去了适才低眉思索的专注，又摆出这一副客气而疏离的神情，齐王的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p>

  “明日大皇兄府上设宴，王妃与我同去。”他的语气透出莫名生硬，面无表情地说。</p>

  “豫王府上啊，不知因何设宴？”玲珑问道，对那个朝臣口中甚为不屑的皇长子，她实在没多少印象。</p>

  “皇兄长子摆周岁酒。”齐王淡淡地垂眸说道，仿佛怀了隐隐心事，“一切有白姑姑打点，王妃无需操心。”</p>

  “妾身晓得。”玲珑点头，也垂了目光不再说话。齐王的视线从她身上移至案头雪白云笺，又转回她身上，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欲言又止地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大步一径离去。</p>

  玲珑只觉适才那人，着实有几分怪异，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当时也懒得多想，只是记下他交代之事。</p>

  次日午后，玲珑妆扮一番，只等着齐王那边传话过来。</p>

  谁知齐王那边倒是还没动静，白姑姑却行色匆匆地进了云霓轩，目光直直看了玲珑，见她用攒了明珠的银簪子绾了发，鬓上配了几个小巧的簪花，身上是一袭月白色天罗长裙，更显得面若雪砌，轻盈飘逸。</p>

  似对她过于素净的容妆甚为不满，白姑姑用不容质疑般的口气说道，“王妃今日必须好生妆扮了。”</p>

  “姑姑如何这般说话，我又不是今日主角，何必去争风头？”玲珑闻言一怔，面上微露不悦之色。</p>

  白姑姑也自觉却才言行不妥，忙施礼道，“奴婢一时心急，出言不逊冲撞王妃，甘愿受罚，但请王妃听奴婢一言。”</p>

  见玲珑沉吟不语，白姑姑又道，“个中缘由，不便细说，但奴婢所思所虑皆是为王爷王妃，王妃如此聪慧，岂会不明？”</p>

  “这……”玲珑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今日做东的豫王和齐王还有什么渊源？</p>

  “王妃就听白姑姑一句吧。”说话的却是最近连连示好的明姑姑，只见她上前款款道，“王妃妆容素净，如世外仙姝，更胜华服丽裳，只是此番乃是盛宴，太子，几位王爷，还有朝中重臣尽数到场，若是王妃落了气派，岂不是更让那些势利小人觉得王妃可欺。奴婢深知王妃本非俗人，可须知树欲静而风不止，王妃便是不想生事，也难免被人记挂着。”</p>

  玲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如今那些大臣只是给齐王送美女，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要送女儿了吧。自己就算不在乎，亦难防被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确，至少在别人面前她应该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王妃。</p>

  如是一想，便微微一颔首，“那就有劳姑姑，不过还请姑姑高抬贵手，适可而止。”</p>

  “奴婢省得。”白姑姑闻言眼中一亮，面色立时舒缓下来，含笑答道。</p>

  于是吩咐丫鬟取过妆奁，白姑姑小心替她绾了一个精巧别致的随云髻，斜插金凤，红宝石额饰垂落眉心，一边明姑姑匀了胭脂，细细覆于玲珑面上，描眉点唇。拾掇完头脸，玲珑又被换上一袭深红色织锦长裙，绣出牡丹花纹，裁作流云广袖，玉佩璎珞，一应俱全。</p>

  这一番细细妆扮之后，再看铜镜之中，原本清丽出尘的容颜已是艳光逼人，而眉宇之间那一抹清冷，更显气质高华，姿态端雅。</p>

  “王妃本就生得好，再一打扮，真真是仙女下凡。”白姑姑欣喜地望着她，眼中竟似涌动着几分骄傲之色。见她今日言行与往日大有不同，玲珑心中的疑惑不觉又重了几分。</p>

  说话间，前面传过话来，齐王已在前面备好车候着了。玲珑于是便带了暮雨等几个丫鬟出门，白姑姑望了那仪态万方的背影，唇边笑容更甚。</p>

  “白静，你待殿下可是一片肺腑。这么多年了，真不容易。””一边明姑姑不禁感慨道，二人本是旧识，只是同在宫中多年，境遇却截然不同。明姑姑在太后身边，日子风光，那白姑姑却殚精竭虑地将母亲早逝的齐王拉扯大，中间不知经历了多少阴谋构陷。</p>

  “只是，你这一番心意，王爷和王妃，却未必会领情。”见白姑姑沉默不语，明姑姑又道，“那王妃本不是池中物，只可惜燕家已经败落，不然，又岂会这般偏安一隅？”</p>

  “尽人事，听天命吧。”白姑姑说道，目光透着点点说不出的光彩，“我相信王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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