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暖意
胸口窝着一团火，就这样一径出去老远，待回过味来时，只觉得一颗心又像是跌入了冰冷的积雪里一般。茫然混沌之中，她扶住一株粗糙的树干，吃吃地喘气。</p>
当有了这样一个支点后，玲珑只觉双腿忽的绵软了下来。她就这么扒着树干，一点点地滑着蹲下去，最终跌坐在地上。</p>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喉头蓦地涌起咸涩滋味，泪水簌簌而下。眼前划过很多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有父亲冷漠严厉的眼神，有哥哥临别时疼爱的笑意，还有姐姐刻毒的神色，最后是云翊那一脸的疏冷……所有这一切，唤起她心底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些她在乎的，满心想守护的人，都要以无比残酷的方式离她而去。满心的凄苦汹涌而至，像是要把她湮没，让她窒息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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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过了许久，直到晨露散去，夏天的日头显出毒辣来，她心头平复了些许，忽然想到一个最实际的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回去？</p>
自家的车马昨日候在前面是不能留宿的，估计早被姐姐派人打发回去了，现在也不可能再去找姐姐，更不可能去找林立人，就算他肯帮忙，她也没那个脸……</p>
这皇宫楼宇连绵，自己又人生地不熟，没个带路的，估计两天都转不出去，就算找着路了，可是宫门外的路，她也两眼摸黑啊！</p>
她思忖了一番，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心头顿时如爆起细微的火星一般，有了些许的亮光。</p>
于是定了定神，小心地拭去脸上泪痕，站起身来，又仔细地整了整衣襟。</p>
一路走一路问，不知道拐过多少巷子，绕过多少院落，终于摸到东宫门前。</p>
一个人贸然而至，门上自然拦了不让进，这时候姐姐的名头倒是很得力，守门的小内侍一听她是如今正得宠的婉嫔娘娘的妹子，丝毫不敢怠慢，当下就小跑着进去通传了。</p>
不多时，便有宫娥出来，将她引入内廷，玲珑见这东宫内沿途所见的宫娥，个个霓裳彩裙，姿态蹁跹，一色的美人，与别处甚是不同，不觉微微皱了皱眉，看来那位太子爷，确如传说中那般风流。</p>
未及细想，已到东宫内殿，刚一进门，便见宫装明艳的意澜已迎了上来，犹是温婉可亲的秀美面容，秋水般的双瞳里却透着喜出望外的光亮。</p>
两人相见，似有无数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执了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流下泪来，也说不清是喜是悲。一边的几个侍女不禁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起玲珑，心道这太子妃平日里最是稳重得体，怎么见了这女子，便这样淌眼抹泪的？</p>
上一次碰面，还是意澜大婚前，当时玲珑病后初愈，意澜怕触及她伤心处，绝口不提入宫的事，只说些家常与她开解。等后来玲珑得知时，却连道喜都来不及了。</p>
“今儿是什么日子，妹妹居然来了。”意澜拭着泪道，“看我高兴的，真叫妹妹见笑了。”</p>
“姐姐……”玲珑一时失语，难道要直接说，自己是和亲姐姐撕破脸了才来的？</p>
她顿了顿，小心地看了旁边的宫女几眼，意澜会意扬声道，“你们且退下吧。”</p>
待屋里只剩她们两人时，气氛一下松弛下来，玲珑只觉得满腹伤辱像是忽然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忍不住又流着泪低低抽泣起来，意澜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必有隐情，“妹妹莫不是遇到什么委屈的事，只管说与姐姐便是！”</p>
“姐姐……”玲珑泣不成声地把昨夜遭出尘算计的事说出，不过隐了林立人出手相助那一段，只说自己运功勉强抑了药性，说到后来，仿佛是把那噩梦般的经历又经历了一遍，几乎失声痛哭。</p>
意澜听了，只觉惊心动魄，想不到出尘竟会做出这等荒唐歹毒的举动，更替玲珑悲愤不已，明明是面冷心热，纯良机智的绝佳女子，偏就这般遭受蹉跎，老天真是无眼。她轻柔地拍着玲珑一抽一抽的肩，就像在抚慰着一个小小孩童，两人相依地坐在贵妃榻上，这情景，说不出地温暖动人。</p>
许久，玲珑止了声，“姐姐，我怎么回去？”</p>
“这个容易，妹妹只管放心，一会我去安排就是。”意澜温柔地说，“玲珑，你也别光想着不好的，你既然不想入宫，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其实，你姐姐也是个可怜的人。”</p>
“我知道……”玲珑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只是心寒罢了，姐姐她……”</p>
“有些时候，人是身不由己在改变的。”意澜轻轻叹了一声，目光里透出一丝凝重，“不管是强者弱者，总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维护自己，出尘她一直依赖着你，在她茫然无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也必然是你……只是，她这一次是真的用错了手段。”</p>
温柔的话语，像五月暖暖的风掠过心头，荡起缕缕轻柔的涟漪。</p>
“姐姐，你为什么不是我的亲姐姐？”玲珑侧身，惬意地把头枕在意澜膝上，轻声喃喃地说。</p>
“我可一直当玲珑是亲妹妹呀。”意澜笑着轻点她光洁的额头，目光如水，宁静而恬然，莫名地让人心安。</p>
“姐姐，我害怕……”玲珑心里柔软，却难掩丝丝涩痛，“我怕有一天，你也变得和宫里的其他女人一样。”</p>
“傻妹妹……”意澜微笑，缓缓地说，语气淡漠宁定，“人总是会变的，只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p>
“姐姐，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玲珑忽然有些不解，屈指算来，两人相识是在林府寿宴，不过半年之久，却更胜多年的姐妹。</p>
“这是我的小秘密。”意澜俏皮地一笑，面上隐隐泛起红晕，悄悄别过脸去。</p>
“姐姐，这段时日，你过得可好？”玲珑想起宫里宫外的种种风评，似乎对那位当朝太子颇有微词，眼中不禁透出一丝担忧。</p>
“你觉得呢？”意澜淡淡地说，笑容略微一僵，疲惫而清冷，“太子爷，是个简单的人。”</p>
简单？</p>
“倒也是啊……”玲珑了然地说，越是接近那玉座权柄，斗争也愈加的幽暗曲折，哪还会有好人坏人之分，谁的双手不是沾满血迹？不过是比谁的道行更深一些，而一个风评不好的人，必然是简单的。</p>
两人会意地笑了，似乎都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p>
忽然只听外面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一个宫娥有些踉跄地扑进门来，差点在门槛上绊倒，“娘娘，大事不好！太子爷下朝回来，在前面发脾气……您快去看看吧……”</p>
“慌什么！”意澜闻言，一面扶起挨在她膝上的玲珑，一面沉声道，“若事事都这般失措，成何体统。”</p>
她说话间，颜色竟似换了一人般，浑身上下透着沉着冷静和不怒自威的气势。</p>
“姐姐，我……”玲珑想告辞，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车马的事。</p>
意澜缓了缓口气说道，“今日不巧，不能留妹妹多叙，宫门相隔，妹妹得闲便寄书与我吧。”</p>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的。”玲珑应道，虽不舍，但毕竟不是自己该留的时候。一边意澜细细向那宫娥交代了一番，便让玲珑随了她去。</p>
“我堂堂储君，一国太子，岂能受那奸人的恶气！”</p>
“那些老家伙，也不搞搞清楚，谁才是将来的一国之主！”</p>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p>
“以为我怕了你们了？我呸！”</p>
……</p>
玲珑从正殿外经过时，只听一个暴怒的乖戾声音，自半开的后窗传出。接下来，是一阵劈里啪啦的玉碎瓶裂之声……</p>
前面引路的宫娥忍不住回头小心看玲珑神色，却见她神色如常，竟似置若罔闻一般。（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