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想做咸鱼第118天
九月廿一, 宜嫁娶。</p>
陵光殿内，好不热闹，侍女垂手侍立在一旁, 不住地?偷瞄一处，而后笑成一片。</p>
——新帝与新后，要拜堂啦！</p>
“公子, 要奴婢帮忙吗？”</p>
兰亭站在屏风外, 问?了江倦一声, 江倦没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走出?来, 朝兰亭抱怨道：“好麻烦。”</p>
兰亭笑着说：“嫁衣嘛, 当然会……”</p>
话还没有?说完，兰亭看见了人，登时?就?没了下文。</p>
在此之?前，江倦并非没有?穿过红色。</p>
太子册封仪式与登基典礼上，江倦都穿过朱红色的礼服或是凤袍，华美繁复, 他漂亮得像只小凤凰，骄傲又热烈。</p>
可这一刻，江倦身着嫁衣，石榴红的锦缎，灼灼欲燃, 霞帔上缂金的花纹，精巧别致，此时?此刻，他再不是凤凰, 而是开在枝上的海棠花。</p>
灿烂的、繁盛的海棠花。</p>
兰亭看了他很久，喃喃地?说：“公子，你好美。”</p>
往日?的江倦，纯粹得像瑶池来的天仙，明净的仿若莲座上的小菩萨，可他穿上这一身嫁衣，真真是色若春晓，一片殊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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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倦拧起眉，“你在说什?么猪话。”</p>
兰亭这才堪堪回过神，知道江倦没有?真的与她?生气，只是不好意思而已，兰亭笑个不停，她?把江倦按坐到镜前，拿起了一枚梳子。</p>
“公子，按照习俗，应当由家中的女眷为你梳头，可先生终身未娶，夫人也走得早，所以……”</p>
兰亭道：“今日?只好委屈你了，由奴婢给你梳头。”</p>
“怎么没有?女眷，”江倦认真地?说，“你就?是呀，本是也该你来梳的。”</p>
兰亭听?得一愣，不多时?，她?抿唇笑了笑，梳子轻轻落下。</p>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1。”</p>
兰亭一声一声地?念着，江倦的长发如瀑似的散在肩上，最后兰亭替他簪起，又从侍女手中接过凤冠，给江倦戴好。</p>
“好重。”</p>
流苏摇晃不停，江倦企图仰起头，兰亭慌忙按住他，“公子，你别乱动?。”</p>
头不能乱动?，江倦就?动?手，他用手指去?拨动?垂落在额间的流苏。</p>
“喵。”</p>
“噗通”一声，一只猫跳上镜奁，它通身浅棕色，遍布着黑色的条纹，好似是一只胖狸猫，却又长了四只耳朵。</p>
江倦喊了它一声，“团子。”</p>
猫如其名，这只狸花猫，不过三四个月大?，却已然被养成了一只小猪崽，胖乎乎的一小只，听?见有?人喊它，狸花猫后腿一蹬，就?要跳往江倦怀里，兰亭连忙制止。</p>
“别——！别抱！”</p>
兰亭急忙拦截，小胖猫结结实实地?砸了她?满怀，过了好半天，兰亭才缓过来。</p>
她?不赞同地?对江倦说：“公子，今日?你别抱它，免得沾上一身猫毛。”</p>
其实要兰亭说，薛团子就?不该在这儿的，可按照习俗，新人成婚前不能见面，薛放离一走，江倦说无聊，偏要人把薛团子抱来给他玩。</p>
“沾上猫毛又不会怎么样。”</p>
江倦不太在意，兰亭只好提醒他：“陛下不喜欢猫毛。”</p>
“他喜不喜欢……”</p>
话说到一半，江倦想起什?么，眨了眨眼睛，对兰亭说：“他不喜欢的太多了，不用管他。兰亭，待会儿让人把团子抱去?新房。”</p>
兰亭：“啊？”</p>
晚上可是要洞房的，兰亭问?江倦：“把猫抱去?做什?么？”</p>
当然是捣乱！</p>
薛放离不是人，江倦回回落到他手里，都会被从头到尾欺负好几遍，今晚的洞房不用想就?知道，薛放离绝对不会放过他，江倦本来就?有?点发怵，还好兰亭提醒了他。</p>
江倦回答：“一起玩猫？”</p>
兰亭：“……”</p>
洞房花烛夜是玩猫的吗？</p>
兰亭欲言又止，江倦见状，郑重地?说：“这是我们的好大?儿，未来的太子殿下，没道理我们大?婚，太子不在吧？”</p>
什?么太子殿下，这就?是只猫，兰亭一言难尽地?说：“公子，想要太子，要不你多吃点枣和花生，试着努力一下？”</p>
这又不是生子文，吃得再多都不行?，江倦瞅她?一眼，反正有?事没事都怪薛放离，“我努力什?么，没有?太子，还不是陛下不够努力。”</p>
兰亭幽幽地?说：“公子，陛下会知道的。”</p>
江倦一个激灵，立刻闭了嘴，不敢再乱说话了。</p>
没过多久，待吉时?一到，红盖头就?落下来了。</p>
“公子，我扶你。”</p>
兰亭轻声说着，扶起江倦，与他一通走至殿外。</p>
江倦知道，待会儿薛从筠会背他上轿。</p>
“靖王，麻烦您……”</p>
话还没说完，兰亭就?是一愣，江倦倒也没发觉什?么，更没看见对方冲兰亭比了个“嘘”的手势，兰亭便?也一笑，什?么也没说，帮着让他背起江倦。</p>
薛从筠平日?倒是不着调，背人还挺稳的。</p>
走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吭声，江倦不太习惯地?戳了一下他的背，“你怎么不说话？”</p>
薛从筠没理他。</p>
江倦便?又戳一下，“你怎么这么安静？”</p>
薛从筠还是不应声。</p>
江倦觉得奇怪了，也就?在这时?，背着他的人大?笑着开了口：“倦哥，是我！”</p>
突然一声，江倦吓了一跳，可待他回过神来，就?惊喜不已了。</p>
“蒋轻凉，是你？你回来了？”</p>
这一段时?间，蒋轻凉都在边关的，江倦完全没想到他会赶回来。</p>
“嗯，倦哥你成婚，我怎么可能不回来？”蒋轻凉嘻嘻哈哈地?说，“况且还不止我呢。”</p>
“倦哥。”</p>
是顾浦望的声音。</p>
江倦很开心，“你也回来了。”</p>
顾浦望微微一笑，“是啊，喊你一声倦哥，你也没有?别的兄弟了，我们当然要送你上花轿。”</p>
他们千里迢迢地?赶回京城，江倦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p>
本身薛从筠也说过，这一次大?婚，可惜蒋轻凉与顾浦望赶不回来了。</p>
边关遥远，军中又戒律森严，蒋轻凉回来这一趟，路上风尘仆仆、披星戴月不说，再返回边关，肯定是会受到责罚。</p>
至于顾浦望，他是外出?查案，想要提前回京，就?必须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毕，可大?理寺的事情，绝无小事，他想在极短的时?间内处理完毕，大?抵多日?不曾合眼，顾浦望却又是很爱睡觉的。</p>
江倦很认真地?道谢：“谢谢你们……”</p>
蒋轻凉摆摆手，“谢什?么。”</p>
顾浦望也“嗯”了一声，“你昏迷之?时?，我们帮不上忙，今日?你大?喜的日?子，自然不能再错过。”</p>
江倦忍不住笑，不过他可没忘了这是三缺一，江倦问?道：“薛从筠呢？”</p>
蒋轻凉神色一僵，不太自然地?说：“他啊，待会儿就?来了。”</p>
顾浦望冷静地?附和：“嗯，他让我们先来。倦哥，还我来背你吧。”</p>
江倦“哦”了一声，“好的。”</p>
顾浦望把江倦背出?了陵光殿，送入了花轿之?中。</p>
江倦才坐好呢，就?听?见了薛从筠的声音。</p>
“蒋轻凉！顾浦望！你们两个牲口！”</p>
薛从筠一路狂奔过来，他都气疯了，“你们两个居然合伙把我支走，偷偷把倦哥背走了！”</p>
江倦：“……”</p>
怎会如此。</p>
薛从筠骂骂咧咧，“牲口！你们两个就?是牲口！”</p>
蒋轻凉不甘示弱道：“你在信里怎么跟我们嘚瑟的？什?么好可惜我们回不来，你被迫一个人背倦哥上花轿，你怕背不好。”</p>
顾浦望也淡定道：“我们只是在为靖王分忧解愁。”</p>
薛从筠：“……”</p>
这不是在炫耀吗，谁稀罕你们分忧解愁，薛从筠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蒋轻凉与顾浦望，扭头就?对着花轿痛哭失声。</p>
“倦哥！倦哥——！”</p>
薛从筠哭成了一个伤心猪头，“让我背你一下。你快出?来，让我背你一下，他们都背到你了，我也要背！”</p>
“倦哥！”</p>
江倦：“……”</p>
他叹了一口气，还挺怜爱薛从筠这个傻儿子的，可江倦刚要扶着花轿站起身，铜锣一敲，汪总管嗓音尖尖道：“起轿——！”</p>
薛从筠一听?，哭得更大?声了。</p>
“倦哥呜呜呜呜呜！”</p>
江倦：“……”</p>
薛从筠哭得再大?声、再悲伤，时?辰也不能耽搁，花轿摇摇晃晃地?上了路，一路敲锣打鼓，送入另一座宫殿。</p>
到了地?方，鞭炮齐鸣。</p>
江倦才掀开轿帘，有?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p>
肤色苍白，骨节明晰，这一只手，江倦握过许多次，也弄哭过江倦许多次。</p>
可江倦还是把自己的手送了过去?。</p>
毫不犹豫地?送了过去?。</p>
指尖相触，对方一下扣紧江倦的手指，把江倦从轿中拉了出?来。</p>
视线被遮挡，江倦看不见太多，只看得见对方那红云似的广袖与委地?的衣摆。</p>
下一刻，江倦被打横抱起。</p>
江倦问?薛放离：“你怎么不背我？”</p>
薛放离瞥他一眼，“背起来就?看不见你了。”</p>
江倦弯了弯眼睛，无声地?笑。</p>
步入正殿，薛放离放下江倦，一条红绸，他们各执一端。</p>
这一场大?婚，并没有?来很多人，但顾相、蒋将军与白雪朝是在场的，白雪朝甚至还被请入了上座。</p>
汪总管满面喜气道：“一拜天地?！”</p>
“二拜高堂！”</p>
“夫妻对拜！”</p>
“送入——洞房！”</p>
红烛摇晃，轻纱扬起。</p>
脚步声渐近。</p>
江倦坐在喜床上，凤冠太沉，红盖头又太烦，他好几次想取下来，却还是忍住了。</p>
待薛放离走入之?时?，江倦就?安静地?坐在那儿，乖顺得很。</p>
少年沾染一身红尘的颜色，秾艳到了极致，他的小菩萨，在这一日?，为他穿上了嫁衣，做了他的新嫁娘。</p>
薛放离看了他许久。</p>
“快一点，好沉。”</p>
嫌他动?作太慢，江倦小声地?抱怨，薛放离掀了掀眼皮，这才执起玉如意，不疾不徐地?朝江倦走过来。</p>
下一秒，红软的绸缎下，伸来一只玉如意。</p>
不知道怎么回事，江倦突然有?点害羞。</p>
又不是没有?见过。</p>
江倦在心里嘀咕，可就?是忍不住紧张。</p>
薛放离注视着江倦，缓缓挑开红盖头。</p>
催他的是江倦，可红盖头当真挑开了，江倦却是紧张地?垂下了睫毛，不敢与他对视，唯独垂落额间的流苏晃啊晃。</p>
薛放离笑了一下，那只挑开红盖头的玉如意，又抵住了江倦的下颌。</p>
冰冰凉的。</p>
薛放离稍一用力，用玉如意抬起了江倦的下颌。</p>
这是一个轻挑的动?作，可由他做来，却是说不出?的骄矜，薛放离垂下眼，目光在江倦身上流连。</p>
流苏在晃，江倦的睫毛也在动?。</p>
砰砰砰。</p>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p>
“为夫何?德何?能，娶到你这样的夫人呢。”</p>
薛放离嗓音靡靡。</p>
江倦故作镇定地?问?他：“哪样的？”</p>
薛放离抬起手，玉如意自江倦的眉眼描摹而过，落至他的唇瓣，软得一碰就?会往下陷落些许。</p>
“漂亮又可口的夫人。”</p>
他每一个字，念得极慢，也咬得极重。</p>
什?么漂亮又可口，江倦该与他生气的，可他一与薛放离对视，就?会更害羞一点。</p>
火光摇曳，江倦四处乱瞟，在他的睫毛之?下，眼光晕湿，面庞却是一片瑰色，与嫁衣交相辉映，当真是漂亮至极。</p>
薛放离望着他，微笑道：“夫人，该喝合卺酒了。”</p>
江倦点点头，与薛放离同时?拿起特制的酒杯——匏瓜一分为二，用作盛酒的器具，末端以一条红绳相连。</p>
他们对视一眼，江倦低头饮下合卺酒。</p>
好涩口。</p>
不好喝。</p>
江倦眉心拧起，却还是喝光了酒水，他对薛放离说：“这酒好难喝。”</p>
“有?没有?蜜饯？”</p>
分明是上好的佳酿，却让江倦嫌弃成这样，薛放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江倦沾上酒渍的唇，散漫地?开了腔：“过来。”</p>
江倦只当蜜饯在他这边，就?朝薛放离走了过来，结果腰上倏地?揽过一只手，江倦被拽了过来，薛放离抵住江倦的额头，嗓音喑哑。</p>
“没有?蜜饯。”</p>
江倦睁大?眼睛，“没有?蜜饯你让我过来。”</p>
薛放离语气又轻又缓，“除了蜜饯，还有?一种办法。”</p>
“吻得凶了，你就?尝不到味道。”</p>
江倦一怔，好半天才“哦”了一声，他抿抿唇，左看看右看看，却是慢慢地?说：“那你快点亲，这酒真的好难喝。”</p>
薛放离低低一笑，朝江倦吻了过来。</p>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倦陷入床铺，薛放离抬手撤下罗帐，红色的纱幔一层一层地?落下，他俯下身来，再度吻上江倦，手用力地?按揉那截瘦韧的腰，江倦的目光都在晃动?。</p>
气氛逐渐黏腻起来，薛放离拉开江倦的衣带，可下一刻——</p>
“啊！”</p>
江倦一下被吓醒了。</p>
喜床之?上，趴着一只胖成小猪崽的猫，薛团子疑惑地?扭过头，无辜地?看着江倦，它胖乎乎的爪子下面，按着一只老鼠。</p>
江倦吓懵了，“老鼠，有?老鼠！”</p>
他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薛团子好奇地?凑过来，结果让它这么一动?，老鼠找到可趁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起来，四处横冲直撞。</p>
“砰——”</p>
“哐当——！”</p>
满室混乱中，老鼠差点跳到江倦身上，江倦都要被吓哭了，他一把抱住薛放离，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薛放离只得把人抱好，满面阴鸷道：“来、人。”</p>
美好的夜晚，就?由薛团子送来一只老鼠作为贺礼而开始。</p>
这一夜，花正好、月正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