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想做咸鱼第43天
江倦还在等他看画呢, 完愣了一下，不过快他就给出了答复：“觉得不好。”</p>
说的是不好，江倦还托脸在笑, 睫毛眨动间，光影浮动，得不可方物。</p>
薛放离眼皮一掀, 神色有一瞬的晦暗，可也只是一瞬，他也笑了一下, 悠悠然地问江倦：“为什么不好？”</p>
他语气好, 笑得也温和, 可身上就是弥漫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息。</p>
江倦对气氛感迟钝的特点在一刻度得到证实，他慢吞吞地说：“上回让王爷在乎, 王爷都不肯, 那现在也不行。”</p>
“……也是要面的。”</p>
他的上回，还是在妙灵寺，江倦道了一些关于王爷与他母妃的事, 不想让王爷被过去裹挟, 所以就让他以后在意己。</p>
可是王爷拒绝了他。</p>
“样啊。”</p>
薛放离又笑了一下，殷红的唇轻微掀起，笑得遗憾而又无谓。</p>
答应也好，不答应不好, 早在问出来的时候，薛放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p>
无论少年意下如何，他也只要一个答案。</p>
问江倦，不过只为彰显他是个“好人”而已。</p>
唯一遗憾的是，若是少年乖顺一点, 答案动一点，兴许会将他取悦，他也会耐心许多。</p>
真是可惜啊。</p>
薛放离垂下眼，又见江倦问他：“王爷，你怎么回事啊。”</p>
薛放离：“嗯？”</p>
江倦郁闷地说：“说不行，你就不问一遍吗，万一改了主意呢？”</p>
他不问，江倦只好暗示他：“你拒绝过一次，也拒绝了你一次，现在们扯平了，王爷，觉得你可以重新问一遍了。”</p>
薛放离一怔，又有一束烟花骤然升空，流光坠落，璀璨而盛大，江倦仰头看烟花，他凝视江倦。</p>
片刻后，薛放离低低地笑了，内心的阴鸷一扫而空，他愉悦地、轻松地笑了。</p>
江倦扭头问他：“王爷，你笑什么？”</p>
薛放离望向画卷，“幅画……你打开看过没有？”</p>
江倦摇了下头，薛放离见状，在他面前缓缓展开画卷。</p>
火树银花不夜。</p>
他们在看烟花，画的也是烟花。</p>
江倦忍不住说：“好巧。”</p>
薛放离颔首，“是啊。”</p>
那些年的事，他未忘一丝一毫、一点一滴，他学丹青，是为取悦那个女人，他为她画了一幅又一幅画像，也是为取悦她。</p>
因为弘兴帝的三恳求。</p>
——“你是她的骨肉，你来就是她唯一的牵绊。她对朕如何狠心，也不会恨你，替父皇留下她吧，不要让她走，老五，她狠心至此，唯有你能替父皇留下她，唯有你能让她心软……”</p>
他的出，只是一个筹码，一场赌注。</p>
七年前，弘兴帝输了，输得彻彻底底，那个女人死在七夕。那一晚，宫里素缟纷飞，宫外火树银花，薛放离执起笔，画下了幅画。</p>
他那虚无而又令人厌的人，终于有么一刻在为己存在，而后又陷入了无尽的憎恨之中。</p>
七年后，有么一个少年，他想留下他。</p>
过去他所厌恶的、痛恨的，令少年心软，更让少年怜爱，他开始庆幸他有足够多的苦难，可以日复一日地拿捏少年，好让他留在己身边。</p>
他本该沉溺于无尽的憎恨与厌恶，有一只手向他伸来，把他带回了人间。</p>
那是他的小菩萨，渡他脱身于苦海。</p>
“既然如此，本王只好问你一遍，”薛放离笑笑地说，“本王今后只在意你一人，你意下如何？”</p>
“你在意吧，”江倦一次倒是老实了，他认真地说，“王爷你可以多在意一点。”</p>
“你身体么差，不是头痛就是咳血，多在意一点，说不定也能多活一段时间，就可以晚点送你走了。”</p>
薛放离：“……”</p>
他动作一顿，打量江倦几眼，少年不仅说得认真，神色也无比认真，好似当真认定薛放离会比己先走，他得替薛放离送终。</p>
沉默片刻，薛放离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道：“好，本王尽量晚点走，倒是你，心疾发作得如此频繁，定要多撑一段时日。”</p>
薛放离留不下他太久，到那一日，他会亲送少年走，只是他不想送得太早。</p>
两人对视许久，江倦轻轻地叹了口气。</p>
——唉，病得样厉害，王爷晚走，又能有多晚呢？</p>
薛放离也垂下了眼帘，神色若有所思。</p>
——心疾发作得如此频繁，少年撑得久，又能有多久？</p>
“砰——！”</p>
烟火升空，火花绽开，巨大的响声让薛筠手一抖，差点没拿稳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出来。</p>
“父皇怎么让人放了么久的烟花？”</p>
薛筠纳闷不已，今晚场烟火燃了太长时间，炸得他耳朵都在嗡嗡嗡地响不停。</p>
坐在他对面的江念含笑道：“想必是陛下今日心颇好，就让人多放了一阵吧。”</p>
今白日，薛筠没去踏青，就与江念几人约了晚上来聚贤阁吃饭，结果蒋轻凉与安平侯都有事，所以到场的只有薛筠、江念与顾浦望三人。</p>
薛筠感慨道：“要不是烟花，姓蒋的话痨的不在，耳边肯定能清净不少。”</p>
江念饮了口茶水，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略带歉意地对顾浦望说：“对了，明日你们率性堂与广业堂的箭术比赛，怕是去不了了。”</p>
率性堂与广业堂，皆是国监内的六堂之一。率性堂的学以顾浦望为首，广业堂的学又以蒋轻凉为首，他们两人关系不错，是以两堂走动也颇为频繁，前段时间还商量来一场箭术比赛，蒋轻凉让江念也一起来玩。</p>
蒋轻凉不在，顾浦望闻言只是饮了口茶，平淡地说：“没关系，来不了就算了。”</p>
顾浦望与蒋轻凉皆就读于国监，毕竟他们二人，一个是丞相之，一个又是将军之，薛筠就不行了，他个皇得老老实实地去大本堂念书，没人同他一起鬼混，每日要多无聊有多无聊。</p>
想了一下，薛筠兴致勃勃地说：“念哥去不了，明日去看你们比赛吧。”</p>
顾浦望凉凉地说：“你就算了。蒋轻凉一个人话就够多了，你们两个凑一块，吵死了。”</p>
薛筠一就不高兴了，扑过去掐他，“本皇光临大驾，你不跪迎就算了，竟然还嫌弃，你妈的，你给重新组织一下语言。”</p>
顾浦凉拍开他手，懒得搭他，只是给己整了一下衣物，薛筠还要骂人，突然见隔壁桌有一群书在聊江念。</p>
“诸位可曾说，今日在百花园，咱们京城第一人易主了？”</p>
“易主了？换了谁？”</p>
“你们猜猜看。”</p>
冷不丁地说起回事，又不给任何提示，谁猜得，所以同行人提了几个名字又被否决之后，都在催促他快点说，名书还在卖关，“你们是不，二公如何温柔端方，被誉为小谪仙，在此人面前，也压根不够看，杨柳都说了——”</p>
“二公啊，是萤火之光，那个人，可是皓月之辉，二公他跟前，压根儿不够看的！”</p>
江念手指一颤，茶杯“砰”的一声落下。</p>
他早料到百花园之事，不久后会传遍整座京城，但当真亲耳闻，心里还是不大好受，只不过此时不像在百花园，他就算被羞辱，也不能露出丝毫不忿，因为——</p>
“念哥，你没事儿吧？”</p>
薛筠问得小心翼翼，江念摇了摇头，笑得极为勉强，“没事。”</p>
他样，怎么也不像没事，薛筠担心不已，想安慰又不道该说什么，而那一桌的书们还在喋喋不休。</p>
“么，此话当真？”</p>
“你可是不道杨柳为何人？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丹青圣手，平好人，也只画人，番夸耀之话，可是出他口，你说当不当真？”</p>
在一片惊叹声中，忽而有人道：“说起来，头一回见二公，还在想他怎么会是京城第一人，那张脸说破也不过只是清秀，偏偏侯爷和六皇又都夸得上有地下无的，也只好跟一起说了。”</p>
“王兄，你也如此？不瞒你说，也是样！”</p>
“你二人竟也是？还当只一人眼光奇差，审趣低级，欣赏不了二公的，原来并非一人？”</p>
“皓月”是谁都还不曾晓，一群人已然附和起来，平日默认尚书府二公是第一人，提起他来众人就赞不绝口，今日发现原来大家都心存疑虑——</p>
他的脸，似乎并没有那么好看。</p>
他的气质，不错是不错，也不是顶好。</p>
至于所谓的骨相，就更是虚无缥缈了。</p>
尚书府二公，本就和人沾不上边儿，偏要提什么骨相，说实在的，骨相也好，皮相也好，只要，总能让人看得见，总不能一样不好看，就硬扯另一样吧？</p>
“所以，现在的第一人是谁？”</p>
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与此同时，薛筠也“啪”的一声丢下碗筷，对江念说：“念哥，过去一下。”</p>
江念脸上一片苍白，语气温柔不已，“你过去做什么？是因为吗？让他们说吧，……不在意的。”</p>
薛筠看看他，还是站了起来，“倒要看，念哥你不是第一人，谁又是谁第一人，是不是真的配得上第一人的称号。”</p>
江念忙要伸手阻拦，没能拦住，薛筠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江念蹙眉望他的背影，目光闪动。</p>
他费尽心思、百般讨好，可不是单是为了一声“念哥”，他们的用处大呢，就好比一刻。</p>
想到里，江念勾起唇角，他缓缓收回视线，又猝不及防地对上顾浦望的目光，心中一颤。</p>
他与薛筠、蒋轻凉与顾浦望交好。三人之中，他在顾浦望身上下的功夫最多，可也正是顾浦望，时常让他挫败——他太清醒了，好似与己交好，又不肯与他交心，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顾浦望能够看穿己。</p>
江念对顾浦望笑了笑，顾浦望没说什么，只是看寻衅滋事的薛筠，他已经向那一桌书们走了过去。</p>
“喂，你们——”</p>
“现在的第一人，是离王新娶的王妃，也是尚书府三公！”</p>
薛筠：“……”</p>
两人同时开的口，他的手都要拍在说话人的肩上了，又一下僵在半空中。</p>
怎么是他啊？</p>
乡巴佬——不对，现在是倦哥了，爱哭是爱哭了点，不过他还真的挺好看的。</p>
念哥的第一人给他，好像也……</p>
没什么大问题？</p>
感觉还挺合适的。</p>
薛筠陷入了沉默。</p>
话最多的书不身后来了人，同行的人是看见了，眼珠一下瞪得老大，疯狂用眼神暗示他，人频频收到暗示，奇怪地回头一看，差点跌在椅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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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p>
居然是六皇！</p>
谁不道他与二公交好！</p>
“六、六皇……”</p>
思及己说了不少江念的坏话，书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怕薛筠会收拾己，可薛筠什么也没说，只是盯他，气氛堪称诡异至极。</p>
良久，薛筠悬在半空中的手往下一拍，他缓缓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认错人了，回见。”</p>
然后就——</p>
走了。</p>
书：“？？？”</p>
就？他不是来为二公出头的？</p>
侥幸逃过一劫的书满脸茫然，江念更是惊诧不已，他道薛筠的性格，来都是风风火火、嚣张至极，若是放在往日，他会儿已经掀了书们的桌。</p>
江念攥住手，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他不动声色地问：“今日你倒是转了性，还在担心呢。”</p>
薛筠还挺心虚的，他不敢与江念实话实说，觉得江倦还是挺配个第一人的，只好小声道：“五哥太恐怖了，一是他王妃，就不敢说话了。”</p>
江念一怔，倒也是，离王护江倦护成样，薛筠又免不了与他二人打交道，若是传入离王耳中，薛筠肯定讨不了好。</p>
原想薛筠今日发作一场，此番言论多少会收敛一二，可算盘到底打错了，但江念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温柔地笑道：“也好，你没有事，回了宫也不会被陛下责备。”</p>
薛筠摆摆手，端起茶杯喝茶，江念一想到皓月之辉与萤火之光句话，气闷不已，他又并非当真不在意，轻声道：“出去透透气。”</p>
江念起身站起，他走后，顾浦望定定地看薛筠，慢悠悠地问：“你和离王妃，到底怎么回事？”</p>
顾浦望就是样，眼睛毒得，一丁点端倪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薛筠趴到桌压低了声音同他说：“之前找过他一次麻烦，后来觉得……”</p>
薛筠挠了挠头发，问顾浦望：“你有没有见过他啊？反正觉得他和念哥可能有一点误会，他不像是会把念哥推下湖的人。”</p>
顾浦望思索片刻，他对位离王妃并无太多印象，只是偶尔江念口中见过关于他的只言片语，顾浦望摇头道：“不曾。”</p>
至于两人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顾浦望更是不清楚，只是提醒薛筠道：“误会之事，别问念哥。”</p>
薛筠茫然道：“为什么啊？”</p>
顾浦望没答话。</p>
他性偏淡，更不似薛筠与蒋轻凉二人一般没脑，是以多少晓江念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一般温柔淡薄。</p>
江念此人，有野心、更有心计，他既然向他们提起过江倦，那么心中肯定是不喜江倦的。</p>
停顿了一下，顾浦望又道：“日久见人心。你与离王妃只见过几面，与念哥相处了几年，就认定他没错了？”</p>
薛筠说：“他吧，就真的……唉，不道怎么和你说。”</p>
不学无术的下场就是词到用处方恨少，薛筠不道该怎么形容江倦，他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样吧，明日射箭比赛，把他拉来一起玩。”</p>
“你看见他就道了，还挺有意思的一个人。”</p>
有没有意思，顾浦望不道，但他道位离王妃还是挺厉害的。</p>
薛筠来张口闭口都是念哥，也一向被江念牵鼻走，倒是他头一次没有为江念出头。</p>
顾浦望无所谓，见一见也行，还能道位离王妃究竟有什么魔力，道：“随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