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想做咸鱼第11天

  江倦:“……”</p>

  他不是,早知道有狼,他跑得第一快。</p>

  事实证明,好奇心不仅能害死猫,还能害死咸鱼。</p>

  江倦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几对绿莹莹的眼睛更是看得他心里发慌,只想夺门而逃。</p>

  当然,没能付诸于实践,纯粹是被吓的。</p>

  正在他手足无措之际,脚步声渐近,侍卫们也追过来了,“王妃,您不能——”</p>

  话音未落,侍卫们见到狼群,当即大骇!</p>

  哪里来的狼?</p>

  王爷即使不常来庄子,这整座山,每天也都会例行巡逻,他们今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更没有什么野兽出没的迹象。</p>

  “保护王爷!”</p>

  为首的侍卫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举剑入内,对峙的形势在这一刻被打破,狼群也不再坐以待毙,猛地向一人扑去!</p>

  “哐当”一声,侍卫挥剑,堪堪躲开了狼的攻击,也将一盏琉璃灯击碎,他们举着剑与狼群正面交锋。</p>

  夜风又起,观景台处轻纱浮动,珠帘叮叮当当,江倦突然发现有只狼藏匿在暗处,正欲偷袭薛放离,他下意识往前几步,“王爷——”</p>

  脚下踩到什么,刺入肉中,江倦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痛说:“……后面。”</p>

  狼凶狠地扑向薛放离,他早有察觉似的避让,又有几只狼从观景台处缓缓现身,于是他们被围困于内,前后左右都是狼。</p>

  “王爷,我们掩护您,您快——”</p>

  “先杀狼王。”</p>

  薛放离神色平静地说完,反手就是一剑,先前偷袭他的狼后退几步,似乎被激怒,它低叫几声,所有的狼一同发动攻击!</p>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细细弱弱的声音响起,仿若小动物在呜咽。</p>

  先前不知道钻到哪里的狼崽,被另一只大狼叼着后颈出现了。</p>

  它的呜咽好似并非无意义地鸣叫,而是在与狼群进行沟通,没过多久,狼群便放弃了攻击,但仍旧保持着警惕。</p>

  一只又一只,它们陆续离去,直到只剩下狼王与叼着幼狼的那只狼,它们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倦,也从观景台处一跃而下,隐入黑暗。</p>

  一场恶战便这样被化解。</p>

  江倦茫然。</p>

  这是怎么一回事?</p>

  江倦觉得奇怪,但也没法再细想了,之前太紧张了还好,现在他一松懈下来,只觉得脚底钻心的疼。</p>

  江倦受不了了,他跌坐在地上,低下头想看又不敢看,薛放离望过来,“怎么——”</p>

  他话音一顿。</p>

  少年坐在地上,睫毛低垂,他碧绿色的衫子贴在身上,水痕犹在,挽起的长发散落不少,也还在一缕又一缕地往下滴水。</p>

  而衫子下,是白皙而纤细的脚踝,他的一双脚是光着的,形状漂亮,脚趾圆润,本该颇为赏心悦目,却是血迹斑斑的一片。</p>

  “好疼。”</p>

  江倦抬起头,他的脸庞、双眼都湿漉漉的,鼻尖也有点发红,整个人都好似氤氲在水汽中,潮湿又可怜。</p>

  莫名的烦躁在心中升腾,薛放离的语气却平静不已,“你就是这样过来的?”</p>

  江倦从小就怕疼,也忍不了疼,他没有认真听,只是小声地重复:“王爷,我好疼。”</p>

  薛放离低头看他,没多久,他那身繁复的长袍落在江倦头上,将他捂得严严实实,薛放离俯身抱起江倦,把人放在榻上。</p>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声道:“还不滚去查清楚怎么一回事,是想让本王现在就发落你们?”</p>

  侍卫们闻言,纷纷面色一白。狼生性狡猾,又颇识人性,被狼群盯上只会防不胜防,可无论如何,是他们没有及时发现,现在只能将功赎罪。</p>

  他们领命要走,薛放离又道:“让孙太医过来一趟。”</p>

  人陆续走完,江倦还躲在衣袍下面,他本来只是疼,疼着疼着又有点想家,眼泪无声地滚落,浸润在衣袍上,打湿了一小片。</p>

  他哭得悄无声息,也不再喊疼了,手指把衣袍攥出几道褶皱,薛放离好像发现了,也好像没有发现,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亮蜡烛。</p>

  “为什么要过来?”</p>

  过了很久,薛放离突然开口,他抬手掀起衣袍一角,江倦含着泪望来,随后他的下颌被轻轻掐住,又抬起来,薛放离说:“哭得真伤心啊。”</p>

  江倦觉得丢人,偏了偏头,薛放离却掐得更用力,没有让他挣脱,薛放离打量片刻,说:“你在委屈。”</p>

  “委屈什么呢?”薛放离垂下眼,“离开别院的是你,闯进来的也是你。今晚你若是乖乖待在别院或者自行离去,又怎么会受伤?”</p>

  江倦当然委屈,他想念他的布洛芬,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所以他只能忍着疼。</p>

  况且——</p>

  “我本来没想进来的,又怕你发了病,早上你就不大对劲。”</p>

  江倦的声音闷闷的,还带了点鼻音,他仰头看着薛放离,睫毛都湿透了。</p>

  薛放离一怔。</p>

  “我怕你昏过去了。”江倦又补充。</p>

  火光摇晃,映在少年的脸上,明明灭灭间,只有他那对乌瞳格外透亮。</p>

  薛放离问:“为什么?”</p>

  江倦回答得很快,“你人好,对我也好。”</p>

  小说里,离王死于急症。这个江倦帮不上忙,但是做点临终关怀还是可以的,万一王爷真的发病了,他早点发现说不定能早点想办法帮忙减轻痛苦。</p>

  薛放离听完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很久,掐着江倦下颌的手放开力道,转而用指腹替少年拭去眼泪。</p>

  真有意思。</p>

  他想。</p>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少年却对他盲目地信赖着。</p>

  他并不抵触扮作好人,就这样哄着少年,好像也不错,可薛放离又想起少年哭泣的面容。</p>

  ——垂着睫毛,眼泪无声滴落,成了落难的泥菩萨,被卷入人世苦海,狼狈又可怜。</p>

  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呢?</p>

  算了。</p>

  薛放离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p>

  听说庄子上来了狼,高管事人都吓傻了,他领着孙太医一过来,就跪伏在薛放离脚底下痛哭流涕,“王爷,吓死奴才了!”</p>

  王爷这一遭,实在是来得太惊险了!</p>

  先是来庄子上。他们王爷戒心重,用了香料,从不许人贴身护卫,尤其是他打算休息,毕竟香料使用过度会让他一夜昏睡。</p>

  再是那狼群。庄子建在山上,巡逻更是一日不落,从未有过野兽出没的痕迹,偏偏它们今晚就出现了。</p>

  狼素来奸诈狡猾,或许藏匿已久,趁侍卫不备之时长驱直入,或许是从深山绕入,总之,它们是直奔王爷而来的。</p>

  “这样阴损的法子,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p>

  骂到一半,高管事闭上了嘴,跟他们王爷不对盘的,统共就那几人,还都是贵人,哪是他能指着骂的。</p>

  薛放离瞥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不是他们。”</p>

  他大哥与那个女人,远没有这个脑子。</p>

  ——除了对他的各种习惯了若指掌以外,这人似乎还知道不少事情。</p>

  从狼群主动撤离的那一刹那起,薛放离就确定了是那碗鹿茸血酒有问题。他从不在外用食,无论是不是血酒,是否让他心绪不稳,这碗酒都会被打翻。</p>

  然而鹿茸血酒被人换成了狼血酒,狼群为复仇追来了别庄。</p>

  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每一步,都下的是死棋。</p>

  可偏偏,幼狼还活着,少年执意要救它。</p>

  薛放离笑了笑,神色却冷得令人生寒,“有些事情,连父皇都不知道,本王倒想知道,他又是从何而知。”</p>

  高管事听了,没敢搭话,只在心里庆幸不已。</p>

  不管怎么样,王爷没有事就好,这次可真是太凶险了。</p>

  若是王爷歇下了,若是三公子没有救下那只狼崽,更没有及时赶来,他们王爷,可就没命了!</p>

  想到这里,高管事不禁喃喃道:“多亏了三公子……”</p>

  三公子同情那狼崽,结果兜兜转转,竟是阴差阳错地救了王爷一命!</p>

  薛放离闻言,抬起了眼,孙太医正在为江倦处理伤处,他的脚踩在打碎了的琉璃灯上,碎片需要一片一片地取出来。</p>

  少年披着黑金色的长袍,人坐在美人榻上,受伤的脚抬起搭在软垫上,孙太医给他取碎片,还没怎么使力,江倦就已经疼得往回缩了。</p>

  孙太医只好安慰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p>

  好后悔光着脚乱跑,但再怎么后悔也得挨疼,江倦慢吞吞地伸出脚,孙太医接着为他处理。</p>

  碎片不算大,可是全嵌在肉里,江倦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只是取碎片而已,他可以,他没问题——</p>

  不行,还是好疼,他没法忍。</p>

  江倦又缩了回来,这回无论孙太医怎么劝说,他都不停摇头,孙太医只好向薛放离求助:“王爷,王妃脚上的东西,要尽快取出来才行。”</p>

  他有多抗拒,薛放离自然看见了,他问江倦:“你是自己忍着,还是要人摁着你?”</p>

  “可以两个都不选吗?”</p>

  江倦蔫巴巴地问,他已经疼怕了,薛放离没搭腔,只是走近几步,俯身握住他的脚踝。</p>

  感觉很奇怪,江倦下意识挣扎,披在身上的衣袍滑落,他自己的衣摆也被带起来,细白的脚踝往上,是光着的两条腿。</p>

  白皙、骨肉匀称,漂亮到连膝盖都是淡淡的粉色。</p>

  薛放离握着他脚踝的手一紧,盯着江倦没说话,江倦却还在无知无觉地乱动,他改了口说:“我自己来,我觉得我可以忍住了。”</p>

  薛放离却没松开。</p>

  手上的触感一片温软,少年的脚踝很细,细到不及一握,他的手抓来时,拇指落在腿肚下方,雪白的皮肉也跟着被掐出了几分下陷。</p>

  “王爷?”</p>

  江倦见他不理自己,疑惑地喊了一声,眼神干净不已。</p>

  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一瞬,薛放离对上他的目光,却又重新抓住,他垂下眼皮,说:“你忍不了。”</p>

  摁着就摁着吧,江倦说:“……好的吧。”</p>

  顿了一下,薛放离又语气平淡道:“把衣服披好。”</p>

  江倦随手把这件不属于他的外袍拉上来,薛放离也坐到了他旁边,把江倦原本搭在软垫上的脚放在自己身上,而后瞥向孙太医,示意他可以开始了。</p>

  孙太医见状,颇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薛放离会亲自上手,不过他也没看太久,毕竟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p>

  这次一定行。</p>

  江倦紧张地低下头,结果孙太医还没动手,他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想往后躲,可是脚踝又被按得很紧,他动也动不了一下。</p>

  “怕就别看。”薛放离说。</p>

  江倦也不想看,可他忍不住,总觉得不看更没有安全感,结果他正想着,孙太医趁机取出了一块碎片。</p>

  江倦疼得睫毛一颤,孙太医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又接二连三地往外挑。</p>

  好疼,真的好疼。</p>

  江倦的眼中满是水汽,他不敢眨眼睛,眼泪忍得很辛苦,有只手突然按上他的后颈,又往一个方向用力,江倦只觉得他的额头抵上什么。</p>

  他伏在了薛放离的肩上。</p>

  江倦也终于敢眨眼睛了,凝在睫毛上的眼泪落下来,他轻轻地抽气,攥着薛放离的衣袖不肯松手。</p>

  少年这样怕疼,却不怕他。</p>

  只要他想,他会有一百种方式让少年更疼,让他疼到哭也哭不出来。</p>

  薛放离望着江倦,许久,他凑在江倦耳边,用一种极为轻缓的语气说:“你可知,本王饮过人血,也食过人肉?”</p>

  江倦疼得意识恍惚,他知道薛放离在和自己说话,可是他暂时还无法思考,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具体含义。</p>

  他没有什么反应。</p>

  薛放离掀了掀唇,缓缓地笑了,可他的眼中却没什么温度。</p>

  听见了,却当没有听见?</p>

  还是不怕,但是不想再理他了吗?</p>

  果然啊,小菩萨就是小菩萨,心地善良,见不得一丝污秽。</p>

  “为什么?”</p>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倦突然出声,他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喃喃地说,“难怪早上王爷看见那碗酒后就不对劲了,你也吓到了吧。”</p>

  “算啦,你肯定也不想的,我不问了。”</p>

  他声音很轻,尾音也有点打颤,却还在努力安慰薛放离:“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别再想了。”</p>

  薛放离眼皮倏地一掀,他没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江倦,那股疯魔的念头再度升起。</p>

  无法克制。</p>

  他怎么敢安慰他?</p>

  他怎么敢不怕他?</p>

  他本想放过他,让他接着做那莲台上的小菩萨,他想普度众生便普度众生,他想救苦救难便救苦救难,可这小菩萨却三番五次、无知无觉地招惹他。</p>

  那就留在他身边吧。</p>

  他是无间地狱里的恶鬼,度化他,或者一起下地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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