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国书

  李实一夜官升三品大员，给他道贺的却寥寥无几，只有以前在六科的几个同事，说上几句根本不是道贺的话，而是送走瘟神一般高高兴兴来道别。李实确实是个很老实的人，甚至有点木讷，什么事都认死理，只要他认为对的他就说，你不听也得听。他认为错的，你就得改，不改他就开骂。李实在六科弹劾骂人那是数一数二的，骂人的功夫极高，本来就饱读诗书，再引经据典，骂的条条是道，不带脏字，言辞优美。学问差点的官被骂以后，还以为李实在赞美他呢，等明白过味儿来，才知道骂人用意恶毒，三天吃不下饭去。因此，李实这种执着的性格得罪了很多人，被得罪的人又找不到他什么错，只有忍气吞声，希望天上掉块砖砸在他头上，地上有坨屎踩在他脚上，喝凉水塞牙，放屁砸后脚跟，反正什么倒霉的事都希望发生在他身上。</p>

  这次吏部尚书王直算是找对人了，找来李实帮忙说句话，六科给事中说话是很有分量的，没人敢得罪，多少都给面子。可李实确实太老实，他要骂人，那是什么人也不给面子，竟然把皇帝朱祁钰给骂了。本来李实没打算参合接回朱祁镇的事，他对朱祁镇非常不感冒，也因上书弹劾王振挨过朱祁镇的打。朱祁镇被俘，他认为是听小人谗言的恶果，根本不值得同情，更别说接回来了。他弹劾朱祁钰主要是后宫皇后的一些事，这老实人也不想想，这是皇帝的家事，岂容你说长道短？</p>

  升官是好事，老实人也知道，礼部侍郎要不是出使的需要，他李实想都甭想，混到猴年马月也够不上边儿。李实为这事着实欢喜了一场，等到他拿到出使的国书时，欢喜的笑容没了，当时脸就绿了，大哭了一场，这是国书吗？你听听：瓦刺蛮夷，残忍好杀，屡次犯我大明边境，虐杀大明臣民，人神共愤。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百万雄师，威震天下，灭尔等蛮夷之帮轻而易举。而大明礼仪神州，恐有违天意，即尔等有惧意，礼表臣服，朕宽厚以德，出使和谈。</p>

  看了这样的国书，李实虽然老实却不傻，这哪是国书？分明就是下的战书。怀揣这样一封国书，还要不要小命了？李实把国书看了又看，越看越不对劲，是不是司礼监拿错了，把战书当国书了？再说这国书怎么一句也没提接太上皇回来的事？不行，这事还真的问清楚，抓紧时间到内阁打听一下，万一真的错了，那这玩笑可开大了，人命关天啊！</p>

  李实急忙去内阁打探，路上正好遇见皇上的心腹太监兴安，向兴安打听也一样，内阁拟票都要通过司礼监披红，兴安肯定知道。</p>

  “安公公，下官有一事相求，望公公指点一二。”李实礼数周到地问。</p>

  “呦！这不是新上任的李大人吗？出使瓦刺都准备好了吗？”兴安打量了一下李实，神情不是很待见。</p>

  “安公公，下官都准备好了，就是这国书是不是颁错了？”</p>

  “大胆，这可是皇上的意思，内阁拟的票，本公公亲自批的红，怎么可能有错？”兴安生气了。</p>

  “可是公公，这国书怎么一句也没提到接回上皇的事？”李实没敢直接说这国书就是战书，只是把有可能缺少的内容提了一下。</p>

  “大人是不是嫌官升的太快了？管那么多干什么？照皇上的意思办不就得了，还要咱家明说吗？”</p>

  “不敢，不敢，只要没错就好。”李实升官以后，胆气似乎也变小了，没有了六科给事中的骨气。</p>

  “那还磨蹭什么？拿着国书上路吧！”</p>

  直到此时，李实什么都明白了，皇上根本不想接回上皇，给他这个差事，完全是应付朝堂大臣攻击的盾牌。貌似出使，其实是让他往火坑里跳，有点借刀杀人的嫌疑。</p>

  李实就这样带着一封貌似国书的战书出发了，除了这封国书，礼部什么都没给，没有一件像样的礼品，自带干粮，连自己换洗的衣服也是从家里带来的。这哪是出使啊！去要饭还差不多。向也先要饭？大明使团丢份真是丢到家了，李实只有苦笑。</p>

  景泰元年七月中旬，李实使团抵达也先的老巢也失八秃儿，递上了国书，李实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迎接也先的怒骂。作为外交使团的头儿，和也先对话是不可避免的，在人家一亩三分地，递上这样的国书，被臭骂一顿那是小事，搞不好吃饭的家伙就要搬家。还好，也先看了大明国书，竟能心平气和地看完，是不是没看懂，还是不识字，反正也先没生气。也先就关心一件事，怎么国书没有一句提到要接回朱祁镇。</p>

  也先纳闷了，很奇怪地问李实：“怎么国书没提接回朱祁镇的事？”</p>

  李实没有回答，只是摆了两下手，耸耸肩，摇摇头。也不知道他是听明白了也先的问话还是不知道，使者出使不说话，真是新鲜。</p>

  也先继续问：“大明皇帝是不想接朱祁镇回去了？”</p>

  李实又摆了两下手，耸耸肩，摇摇头。</p>

  “是不是大明皇帝怀疑我们的诚意，让阁下来打探？”</p>

  李实摆了两下手，耸耸肩，摇摇头。</p>

  也先有点生气了，这家伙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弃我语气太友好了？</p>

  “你们的皇帝朱祁镇，现在只知道吃饭拉屎，什么活也不干，我们这里不养闲人，你们还是接回去吧。”</p>

  也先心道，这下该说话了吧？再看李实，还是摆摆手，耸耸肩，摇摇头。</p>

  “上使只会摆手、耸肩、摇头吗？”也先脸色铁青。</p>

  这次，李实摆了摆手，耸耸肩，点了点头，还是一句话没有。</p>

  “既然这样，请大明皇帝再派使者吧。只要来个大臣，我马上派人把朱祁镇送过去，你看怎么样？”为了轰走朱祁镇这只苍蝇，也先真有点低三下四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