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楼：罗嫔
不仅仅是皇后反应微妙。当罗嫔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跟在内侍身后走进正殿时，就像一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p>
这是后宫的新变化。</p>
朱宜真也不禁朝罗嫔多看了几眼。她以前只见过这罗嫔两次，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美人。</p>
罗嫔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但和这几位一进宫就有份位封秩的妃嫔们不同，她入宫时不过是个最寻常不过的宫女。</p>
也不知是什么机缘下入了朱毓昇的眼，被点召临幸了以后便封了美人，后来又升了嫔。几个月前，罗嫔刚生下一个小皇子，这是朱毓昇的第二个儿子。</p>
照理说，母凭子贵，何况罗嫔亦是出身书香世家，并不比皇后等人差得到哪里去。朱宜真早前听说皇上准备提一提罗嫔的份位，让她位列四妃之一。看到殿中众人的反应，朱宜真就知道这种说话有八成真了。</p>
朱宜真细看那低头进殿的罗嫔，忽然心中一动。</p>
原来是这样吗……</p>
与妆容俨然的一后二妃不同，罗嫔尽管也穿得十分庄整，但面上只是淡扫蛾眉，薄施脂粉，露出清秀娟丽的五官，倒让人看了觉得挺清爽的。</p>
只是，朱宜真发现，这罗嫔眉宇间却有三分像那位陆秦氏。</p>
真是越看越像，若是两人站在一块儿，倒挺有点姐妹的意思。</p>
当然，罗嫔也只是大致和陆秦氏有些形似，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比人家差得远了。</p>
这就是她受宠的原因么？</p>
朱宜真垂下眼帘，掩饰心中的震惊。</p>
无意中发现这件事，也不知是好是坏……</p>
一直以来，她以为朱毓昇心中只有朝政公务，却不知他竟藏有这样一段心事……</p>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安。”</p>
罗嫔的声音轻轻柔柔，但听在皇后耳中，却点起她心头的怒火。</p>
皇后板起脸来，全无方才对朱宜真的半丝客套，僵着声音说：“免礼，起来吧。”根本就没提让罗嫔坐下。</p>
这气度……</p>
朱宜真暗暗摇头。</p>
再不满，你皇后也是后宫之主，怎能当众与罗嫔置气，把皇家体面放在哪里？</p>
她不知道秦皇后心里有多窝火。</p>
这狐媚子先前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几年时间，却一步一步爬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p>
皇上真是被她迷住了，居然提出要将她封为贵妃！这代表着，她即将成为后宫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贵人了，比先她封妃的张贤妃和李德妃地位还要高。</p>
听说这贱人身上才养好，牌子才送上去，马上就被召见侍寝了。皇帝的偏心，宫外人还不太清楚，这宫里却都已经传开了。</p>
反观自己，从生了太子以后，皇帝一个月能有一次在紫宁宫过夜就不错了。不然，几年了，自己何至于还没怀上第二个？</p>
那贱人生的也是个皇子啊！这威胁太大了。尽管太祖旧制，皇位传长传嫡，可是自己的儿子还这么小……身子又一直不好，真让人担心不已。</p>
在罗嫔怀着身孕的时候，秦皇后就略施手脚，想让她这一胎无法安然落地的。谁知罗嫔却好手段，硬是轻描淡写地就把自己那点小谋算都化解了，将她那宫里经营得铁桶似的。</p>
这么有心计有谋划的女人，绝对不能让她得势，否则吃亏的就是自己！</p>
秦皇后甚至恨起自己娘家来，怎么一点忙都帮不上。嫁妆没凑得出多少，人家不说闲话，她自己脸上就先挂不住了。</p>
后来她生了太子，跟家里传信说要钱物打点这宫里上下，家里的父亲早给继母拿捏住了，不但不送钱进来，还跟传信的人抱怨说——“为了给娘娘准备嫁妆，家底都掏空了，娘娘又不是不知道。人就爱听说咱家出了皇后，都以为可威风了，宫里的钱咱随便使似的……却不知道咱一个劲儿得往里垫钱呢……这日子过得真是……”</p>
秦皇后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真是内外交煎！</p>
那张妃李妃家里头，虽说官位不显，家底可是厚实得很，源源不断往宫里送钱送物，让她们也笼络了许多人手。</p>
而罗嫔的娘家，更是江南一带的大地主，给她送钱是毫不吝啬的。别人不知道，秦皇后还不清楚？皇上身边的内侍，被这女人收买得差不多了。</p>
她把皇帝的喜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可劲地讨皇上的欢心。皇上面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临幸她的次数在宫中最多却是事实。</p>
罗嫔被皇后撂在一边，她也不以为意，就那么盈盈垂首站着，如同弱柳扶风一般。</p>
秦皇后不去理她，转过头来和二妃说话，又和朱宜真谈笑。朱宜真进宫早，眼下她那些堂姐妹表姐妹们都还没来呢，所以皇后专找她说话也是正常。</p>
“咦，昀宁县主用的什么香粉？味儿挺特别。”</p>
善交际的李德妃笑着问了一句。</p>
朱宜真如今每天都喝芳菲送她的玫瑰香露，身上也抹了一些，因此行动起来总会带出一丝淡淡的清香。</p>
她应道：“这不是香粉，是玫瑰露的味道……德妃娘娘闻着还行？”</p>
“挺好的呀。是在外头买的？”李德妃继续追问，她很擅长提起话题，和皇后关系也不错。</p>
当下皇后扯出了一丝笑容，也说：“本宫也觉得不错。”</p>
正在此时，小黄门们齐声呼喊：“皇上驾到————”</p>
皇上来了？</p>
众妃嫔忙都起身，跟在秦皇后身后一起走到正殿台阶下迎接皇帝朱毓昇。</p>
朱毓昇穿着一身常服，信步走进紫宁宫内，见到妃嫔们都在下拜行礼，随意挥了挥手说：“行了。起来吧。”</p>
众人皆屏息敛容，连秦皇后也不例外。</p>
这也是因为朱毓昇平日里总是冷冰冰地板着脸，对妃嫔们不假辞色，她们自然不敢在他跟前有半点放肆。</p>
“昀宁来了？”</p>
看到朱宜真，朱毓昇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周围气氛也稍稍松动了一些，没有刚才的凝重。</p>
朱宜真见皇帝向自己问话，连忙再次行礼。</p>
熟归熟，礼数归礼数，万万不可恃宠而骄。在宫廷中长大的朱宜真，对宫里的规矩再清楚不过了。</p>
出了这道宫门，她可以飞扬跋扈。但在宫里，却绝对要卑躬屈膝，绝对不能惹得皇帝有半丝不快。</p>
不过看到她，朱毓昇的心情往往还是不错的。</p>
“都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进去吧。”</p>
朱毓昇带头往正殿里走，众人连忙鱼贯跟上。</p>
朱毓昇落座后，又给皇后与众妃以及朱宜真赐座。</p>
“今儿是你们的节日，不用太拘礼了。”</p>
话是这么说，妃嫔们一样不敢马虎，只在谢恩后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了小半个身子。托朱毓昇到来的福，罗嫔也得以落座。她一见朱毓昇，便不复方才的低调，一双美目不住往朱毓昇看去，希望能得到帝王的瞩目。</p>
不过她的渴望看来要落空了，因为朱毓昇的注意力只落在朱宜真身上。</p>
事实上，他过来这边，也不是因为这些妃嫔们，而是想和自己久违的堂姐妹、表姐妹们见见面，叙叙旧，顺便收拢一下宗室们的人心。</p>
朱宜真一边和皇帝应答，一边想着：“皇上对这些妃嫔们如此冷淡……不知……在那位的面前，是不是也摆出这副模样呢？”</p>
她曾推想过朱毓昇和芳菲到底是怎么结识的。自然不可能推测出事情的真相，只是想到芳菲和朱毓昇母家的表妹张端妍是闺中密友，也许他们当年在阳城见过面吧？</p>
毕竟朱毓昇手里的墨竹图，是他带着进宫的，所以他们相识应该是在朱毓昇进宫之前。</p>
他们之间，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朱宜真实在很好奇。</p>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朱毓昇随便问了一句，和朱宜真闲话家常。</p>
朱宜真应道：“回皇上的话，昀宁只是和嫂嫂们在说些女儿家的闲话罢了。”</p>
“是吗？”朱毓昇对女人之间的事情显然不感兴趣，没有接着往下追问。</p>
一般皇帝不问，大家也就这么算了。朱宜真却一反常态地继续说：“是德妃娘娘问起昀宁的香粉。昀宁这个不是香粉，而是一位陆宜人送昀宁的玫瑰香露……”</p>
她并没有在“陆宜人”三字上停顿或者加重语气，但她还是注意到，朱毓昇的眉毛轻轻挑了一挑。</p>
朱宜真早就知道，京城里姓陆的官员不多，五品的官儿，只有陆寒一个。</p>
“陆宜人”，便是陆夫人秦芳菲……</p>
自己稍稍提起这三个字，皇帝就这般反应，看来他们果然是……</p>
朱宜真没敢再说这个话题，却和朱毓昇说起宗室里其他人最近的情况来。</p>
断断续续地，宗室的郡主县主们都来到了紫宁宫——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就不来了，乞巧节说到底还是女儿节，小姑娘和新媳妇们才过这个节日呢，老妇人们就不参与了。</p>
人一多，朱宜真也没再和朱毓昇说话。</p>
等人来齐了，朱毓昇也就没再耽搁，起身嘱咐皇后好好主持供奉祭拜，也就离开了紫宁宫。</p>
不过他离去前，走过罗嫔身边，却突然拧着眉头低声说了句：“你打扮这么素净做什么。”</p>
语气并不温柔，但众妃嫔还是以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看着罗嫔。</p>
嗯，果然是很有心计啊……朱宜真无声地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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