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帝心

  萧府后花园暖阁。</p>

  萧卓有些笨拙地逗柳儿说话，他还从没和这么小的孩子相处过。饶是他从小便处事圆滑，和各色人等都能相处愉快，此时也还是有一种手脚没处摆的感觉。</p>

  好在柳儿是个最不怕生的，被萧卓拉在跟前看着，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十分的讨喜。</p>

  端妍说：“表哥，知道小孩儿惹人爱了吧？还不快娶个小表嫂，生一堆白白胖胖的娃娃，也不用眼馋人家的孩子！”</p>

  萧卓无所谓地笑笑，说道：“再说吧。影儿也是我的孩子嘛。”</p>

  萧绿影真的像个小影子一样跟在萧卓身边，闻言不禁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p>

  端妍看在眼里，仿佛是看见了多年前初入闺学的芳菲……心中喟然长叹，脸上却依然笑着，和萧卓扯起了萧家几个兄弟们的家常。</p>

  芳菲把柳儿接了过来抱在怀里，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p>

  好像有谁在注视着自己一样……</p>

  内间里的朱毓昇感觉到芳菲朝自己这边看来，忙退到外面看不见的角落里。</p>

  也许是自己看得太专注，眼珠子的反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吧……</p>

  朱毓昇正想着，却忽然自嘲地牵动了嘴角。</p>

  堂堂九五之尊，想见个人还得暗中布置，偷偷摸摸……这感觉真是奇怪啊。</p>

  更奇怪的是，朱毓昇的心里并不为此感到不舒服。</p>

  此时外间传来萧卓请她们到厅上去用饭的声音，朱毓昇才回过神来。萧卓知道他是不能久留的，早就得到他的旨意让她们在此稍作逗留便离开。</p>

  朱毓昇忍不住再走到那雕花窗前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到她一个憔悴消瘦的背影。</p>

  印象中，她的背脊总是挺得很直，总在不自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倔强。</p>

  可是如今……他只从她的背影中，看到沉重的哀愁与忧虑。</p>

  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丈夫吧……那个男人……</p>

  直到手心感觉到略略刺痛，朱毓昇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p>

  “吱呀……”</p>

  内室的门被打开了。</p>

  刚才陪着芳菲和端妍等人离开的萧卓，此时已经回转到这屋里来，拱手垂头禀告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请起驾回宫吧。”</p>

  朱毓昇眯了眯眼睛，一言不发，从萧卓面前大踏步走了出去。</p>

  “表哥怎么还不过来……这府里有什么事要他处理那么久啊。”端妍一面给女儿和儿子布菜，一面轻声埋怨着萧卓待客不周。</p>

  芳菲端着一杯茶在喝，并没有接端妍的话头。端妍还以为芳菲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察觉到她脸上玩味的表情。</p>

  </p>

  “相见争如不见吗？”</p>

  芳菲心里不知是喜是忧。</p>

  躲在萧卓家中暖阁里头看着她的人……全天下也只有哪一个吧？</p>

  他对她似乎还是放不下……这对于陆寒，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p>

  芳菲感觉自己完全不可能猜测到朱毓昇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她猜不透——帝王的心。</p>

  从萧卓的口中，芳菲得到保证，陆寒在刑部大牢里不会受到虐待。尽管萧卓的锦衣卫和人家刑部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但现如今有谁敢真的拂了萧大人的面子呢？</p>

  不过是一个地方上来的犯官而已，犯不着为了他和萧大人过不去。</p>

  芳菲向萧卓谢了又谢。但令她感到十分遗憾的，是她不能到牢里去探望陆寒。</p>

  想来也是，这又不是后世的监狱，还有家属探监这种说法……有些国家的监狱貌似还有夫妻探监房呢，咳咳。</p>

  但在大明朝，这种事是痴人说梦，进了刑部大牢的犯人，除非被过堂提审，或是释放出狱，否则是不可能见到外人的。</p>

  不过，萧卓答应芳菲，将她给陆寒准备的一些日常家用的东西送进去。比如御寒的冬衣、绒被、干粮什么的……琐琐碎碎，却全是芳菲的一片爱心。</p>

  萧卓亲自到刑部大牢去给陆寒送东西。</p>

  陆寒在狱中见到萧卓的时候并不太惊讶，直到萧卓取出芳菲给他的东西，他才知道他的妻儿竟一路追着上了京城。</p>

  “她这又是何苦呢？”</p>

  陆寒被押送与羁押了近两个月，尽管有缪一风的亲兵在旁相互，进了刑部以后也没吃什么大苦，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的。</p>

  一个清高自傲的读书人沦为低贱的阶下囚，被粗俗的士兵们言语讥讽，不住挑衅与嘲笑，刻意克扣口粮，赶路时让他在大冬天也只盖着草席……</p>

  那些士兵们本来就仇视读书人，尤其是当官的。这些官儿高高在上时，他们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可是现在他们变成了自己手里任由摆布的鱼肉，那还不可劲儿地想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吗？</p>

  要不是缪一风派出的亲兵在后头紧紧跟着，跟这边领头押送的官兵们打过招呼说这几个犯官动不得，陆寒他们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活罪呢。</p>

  这些可怕的侮辱与伤害，陆寒全都一声不吭地忍受了下来。</p>

  和士兵们顶撞、拼命，又有什么用？能够洗刷自己身上可耻的罪名吗？</p>

  陆寒不觉得自己需要在这些小节上浪费时间与精力。</p>

  他偶尔会想起，妻子在与他说笑时说过的一句话“忍无可忍，重新再忍”……</p>

  这话陆寒一直记在心里。</p>

  他会忍，忍到在刑部大堂被提审的那一天。</p>

  不管别人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也会亲自为自己正名！</p>

  可是没想到，芳菲居然……千里迢迢地紧跟着追了过来……</p>

  从被捕到现在，没有流过半滴男儿泪的陆寒，摩挲着那厚实的冬衣，不由得湿了眼眶。</p>

  而在这牢房外的朝堂上，风波依然在继续。</p>

  除了西南学派与同安学派的人在不停角力，拿着这桩“泄题案”做文章攻击对方，朝里许多本来坐山观虎斗的大佬们也渐渐卷了进去。</p>

  只有那龙座上的天子岿然不动，完全没有表现出想如何处理此事。他只是默默看着朝臣们互相攻击，嘴角挂着一丝冷酷而讥讽的笑意。</p>

  他倒是想看看还有多少人想跳出来……</p>

  真当他这皇帝是瞎子，是笨蛋，是那么容易被他们操纵的傀儡？</p>

  “传旨。”</p>

  朱毓昇对身边的小太监说：“传朕的旨意。西南道鹿城学政陆寒乡试泄题一案，朕要亲自到刑部旁听！”</p>

  这道旨意如同惊雷般把各派势力震撼得难以安寝。</p>

  皇帝怎么突然要这么做？</p>

  之前看他对这个案子并不像太关心的样子，这几日上朝都在议着别的朝政，根本就说过想如何处置陆寒。</p>

  现在却忽然间提出要旁听……莫非这陆寒背后走了什么门路？</p>

  很快，锦衣卫副指挥使萧卓前去刑部大牢看望陆寒的消息便传了出来。</p>

  萧卓可是皇帝的绝对心腹，他的这一举动，莫非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p>

  那皇上的意思是要保他，还是要杀他呢……</p>

  大家有些捉摸不透。</p>

  芳菲从端妍口中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真有一种立刻进宫面圣的冲动，问问朱毓昇到底是怎么想的……</p>

  但她也只能把这种冲动埋在心里。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进宫？</p>

  当初，是她自己拒绝了朱毓昇的……</p>

  她没有资格再去质问他。</p>

  “姐姐，这附近有什么香火旺些的佛寺么？”</p>

  事到如今，芳菲又想起陆寒出事前，夫妻二人在轻云寺里抽到的签文。</p>

  那签文上的事情，如今似乎正在应验。</p>

  她便想再去庙里烧烧香，一来是求神佛保佑，二来也想再抽一回签，看看陆寒这回究竟命运如何。</p>

  是的，她知道把希望寄托在抽签上真是飘渺又愚昧，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话，一定会狠狠唾弃这种迷信行为的吧……</p>

  可如今她全然乱了方寸，不知该做些什么。</p>

  那人明明白白的表示，他要插手这件案子了……</p>

  “有的，”说起佛寺，端妍倒是很有心得。自从她丈夫去世后，她也差不多算是半个居士了，不仅在自己院子里设了个小小的佛堂，每个月也要吃上半个月的斋。至于这京城附近的佛寺，她更是踏了个遍。</p>

  “有好些个……密云寺、童阳寺、大悲寺……”端妍一一数着，又说：“妹妹想去烧香？也好，再过两天便是十五，不如我们一起去吧。护国寺的素斋不错，可以在那儿用用午饭再回来……”</p>

  “那就拜托姐姐了。”芳菲拉着端妍的手，由衷地感谢她的照顾。</p>

  这些日子以来，端妍真是日夜都在照料着她，家里的事情倒放下一大半。芳菲看着愧疚，端妍却不以为意：“咱们是好姐妹，不是吗？”</p>

  “嗯，我们是好姐妹。”</p>

  芳菲把头靠在端妍的肩膀上，心中暖暖的，踏实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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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掌门很寂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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