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新皇

  本朝开国之际，即弘孝道，对于丧葬守孝尤为重视。</p>

  照理说，君臣如父子，父丧子守乃是常理。不过实际施行起来也很困难。</p>

  前代几位先皇都不爱扰民，是以制定国丧礼仪时，规定皇帝大行后一个月内民间不许嫁娶，其后便可自便。</p>

  但对于立刻就要启程上京赶考的陆寒来说，却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再筹备一场婚礼了……</p>

  芳菲看着床上摊开的那套红艳艳的嫁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p>

  “姑娘，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春雨知道芳菲心里不痛快，这事搁谁身上也痛快不了。</p>

  但这偏偏又是不能抱怨的，难道要说“先皇您死得真不是时候，为什么不多撑个三四天”……</p>

  说这种话就等着被杀头吧，谁敢这么说。</p>

  “等明年新春陆少爷考上了进士，那时再办婚礼，岂不是更有面子？”春雨只能这样宽慰姑娘了。</p>

  “嗯，我知道的。”芳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对春雨说：“把这嫁衣先收起来吧。”</p>

  春雨和碧荷巴不得她这么说，怕她越看这嫁衣越难过，忙不迭快手快脚地收了起来。</p>

  芳菲确实有些沮丧。从陆寒去江城后，她准备嫁衣开始，心里就充满了对这场婚礼的期待——然后却在满心欢喜时被告知婚礼要延期。</p>

  她就像吹涨了的皮球被戳破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恹恹地什么都不想做。</p>

  在别的事情上，她向来心志坚韧，不会轻易被坏消息影响情绪。</p>

  但再强的女人在自己的婚事上，也忍不住患得患失……</p>

  可是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再说什么。</p>

  陆家那边来了人，跟秦家说了婚礼延后的事情。这种事大家都必须理解，国丧嘛！而且也不是陆寒和芳菲的亲事被耽搁了而已，城里等着成亲的举子们多得是，大家都只好同样把亲事推迟到明年了。</p>

  芳菲在屋里待了几天，想着这么颓废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出门到济世堂里去看看生意如何了吧，正好到了月中查账本的日子。</p>

  “姑娘，天凉了，穿夹袄出门吧。”</p>

  春雨开了衣箱，把芳菲的秋装都整出来，挑了一身夹衣给芳菲过目。</p>

  “行，就穿它吧。”</p>

  芳菲随意看了一眼，点头同意穿这身衣裳。</p>

  她穿戴好了走出房门，脸上被秋风一吹，有些微微的冷意。</p>

  “果然是深秋了呀……”</p>

  她轻轻叹息了一句，扭头出了院门。</p>

  被婚礼延期和秋意来袭的种种愁绪所感染，芳菲的心情依然说不上开朗。不过想到待会去了济世堂，能和陆寒见上一面说说话，总算好过了一点。</p>

  虽说未婚男女要避嫌不能见面，但芳菲因为有时要打理济世堂的事情，还是常常要到陆家这里来。</p>

  因为她和陆寒这一对被传为“佳话”的缘故，街坊们都对他们格外宽容，没说出什么难听的闲言碎语。但芳菲前一个多月因为要在家待嫁，很久都没有过来了。</p>

  那时还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成济世堂的女主人，堂堂正正的做个内当家的……却原来还得等到明年。</p>

  纵是她不在乎自己的年纪，但在别人看来，她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p>

  芳菲却在想，自己都被人闲年纪大，那比她还大上两岁的春雨，也该早点成亲才对。</p>

  本来以为自己出嫁后再给她办婚事，看来还是早早把她给嫁了再招进来服侍吧。</p>

  “咦？”</p>

  芳菲在马车里听到外头鞭炮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奇怪。现在还没过国丧期，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放鞭炮？</p>

  “外头放鞭炮的是哪一户人家？”芳菲问陪她坐车的春雨。</p>

  春雨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才回复说：“啊，刚才路过府衙了。是府衙在放鞭炮呢……不知道是为什么呀？”</p>

  “府衙放炮？”</p>

  芳菲恍然大悟。在这种时期，官府出面庆祝的那就只可能是一件事，那便是新君即位。</p>

  新君……应该是毓昇吧。</p>

  她才意识到，自己多年前救助过的那个少年，竟然已经成为皇帝了！</p>

  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p>

  这么些年过去，朱毓昇的面目在芳菲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而且，他也有好几个年头没传什么消息过来了……想必早就忘了她是谁了吧？</p>

  她努力地回想起上辈子在荧幕上看过的那些皇帝的样子，始终无法将她记忆中那个冷傲少年的模样代入进去。</p>

  “呵……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芳菲自嘲地笑了笑，也就不去想这些事情了。</p>

  大明顺天三十二年九月二十一日夜，皇帝大行，后定庙号为文宗。</p>

  十月，国公、勋爵、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一起在宫门外跪拜上本，劝太子朱毓昇继位大统。</p>

  三次之后，朱毓昇终于接受民意，下旨择日登基。命令礼部筹备新君即位大典，从速从俭——他向来不是个喜欢摆排场的人。他现在需要的，是尽快坐稳帝位。</p>

  钦天监的官儿们很能体会上意，知道太子急着登基，就把日子选在了十月底。</p>

  是日，司礼监、钦天监、尚宝司、鸿胪寺、教坊司一齐出动，为新君布置好了他出场的华丽舞台——奉天殿。</p>

  朱毓昇穿着衮服，带着冠冕，在无数宫女内侍的簇拥下在后宫缓缓走出，一级一级地走上奉天殿的台阶。</p>

  他走得很慢，很稳。</p>

  就像他在这深宫中走的每一步，都是这么的慢，却也稳稳当当。</p>

  秋日的艳阳照在他冠冕前垂下的珠帘上，荡起一片晶光，他恍惚又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p>

  那时他十四岁。孤身一人，被一个干枯黄瘦的老内侍，引着走进了皇帝的书房。那里已经跪了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堂兄弟。</p>

  当时已经是个中年人的皇帝，绝对不是一位和蔼的长辈，默默在写着一副书法，看也不看他一眼就任由他们三个王子在地上跪着。</p>

  皇帝本心并不愿意从宗室里选择后嗣，只是迫于太后的压力，才会宣三人进宫。</p>

  他费了多少工夫，才能够在三个人里脱颖而出，同时得到了皇帝与太后的喜爱，被立为太子？</p>

  这其中的勾心斗角、艰难挫折，实在不足与外人道。也不可能与外人道……</p>

  朱毓昇走到了奉天殿中。</p>

  他先披上孝服，在供奉大行皇帝的香案前亲自跪拜，祷告，表示受命完毕。再向宗庙的方向祭拜，又告知天地社稷，经过一连串极其繁琐的仪式后，他登上了奉天殿的龙座。</p>

  詹太后被一群宫女众星拱月般拥出，来到朱毓昇面前，亲手为他正了正衣冠，表示礼成。</p>

  这一对祖孙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朱毓昇面上泛起诚恳而恭敬的微笑，似乎在告诉詹太后，自己一定会继续尊敬她。</p>

  詹太后想起昨天晚上，朱毓昇来求她出席大礼时跪在地上说，打算迎娶她亲弟的嫡亲孙女儿为皇后。</p>

  很好……看来他已经意识到，没有自己这个太后的支持，他可不一定能在朝上站稳脚跟。</p>

  詹太后在皇帝宝座旁的鸾座上落座。</p>

  之后百官进殿，一起跪下，行五拜三叩头大礼，山呼万岁。</p>

  朱毓昇看着地上一溜黑压压的脑袋，心情极为复杂，轻轻吐出一句：“众卿平身。”</p>

  自此之后，他便是这大明国的唯一至尊，千万人之上的帝皇了！</p>

  詹太后回到紫宁宫，感到身子很是疲倦。</p>

  毕竟年纪大了，经过那么冗长的仪式，当然会觉得累。</p>

  几个宫女伺候她换下那身华丽而沉重的宫装，为她穿上轻便的衣裳，又熟练地给她捏肩捶腿。</p>

  詹太后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盅，轻轻喝了一口香茶，吁出一口气。</p>

  该找个时间，和弟弟商量一下选皇后的事情了。朱毓昇肯在亲事上妥协，证明他还是不敢和自己起正面冲突的……</p>

  本朝惯例，后宫之女出身不必显赫，只要身家清白就好，就是为了防止外戚专权。但有些事情，是防不胜防的……</p>

  詹太后入宫时只不过是个“美人”，亲父也只是个七品县令。可她善逢迎，懂钻营，逐渐升为贵妃，在陈皇后去世后又母凭子贵当上了皇后，乃至被尊为太后。</p>

  她扶持母族上位，三十多年来，詹家从地方上的小官儿一路狂飙，如今俨然成为京城豪族了。</p>

  叱咤后宫三十年的詹太后，对自己与家族的势力都很有信心……</p>

  想着心事，她沉沉睡了过去，嘴角犹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p>

  三天后，百官接到圣旨，被尊为“太皇太后”的詹太后因为先帝大行，哀毁过度，积郁成疾，病倒在紫宁宫中。</p>

  新皇朱毓昇下旨，为了让太后安心养病，紫宁宫严禁外人出入，更不许任何人前往探视，干扰了太后的休养。</p>

  詹太后发现一夜之间她身边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捆了带走，却给她换了一批新人来服侍，这才知道自己被软禁了起来。</p>

  她这才明白，朱毓昇是要骗她先帮他完成继位大典，再慢慢地收拾她……</p>

  与此同时，朝中对詹家以及他们一党的势力的清洗，渐渐拉开了帷幕。</p>

  这些事情普通人当然无从知晓。就在新君即位的这段日子里，无数学子走上了前往京城赶考的路途，陆寒当然是其中之一……</p>

  （小朱哥哥变得心狠手辣了……可是对芳菲才不会这样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