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三元
次日午后，提学衙门的小吏便开始在江城府学外的照壁上黏贴院试榜单。</p>
陆寒却没有出现在看榜的人之中。他虽然病体未愈，但仍坚持要搬出龚府，这时正在厅上与卢夫人道别。</p>
卢夫人挽留了一番，说龚大人也很赏识他，希望他能在龚府里养好了再走。</p>
“别的不说，要个汤汤水水的总也方便些！”</p>
陆寒却仍是婉拒了卢夫人的好意。</p>
芳菲倒不反对陆寒搬出去。其实一开始，她就对龚大人下令让人去接陆寒到府里来休养感到惊奇，毕竟以他布政司之尊收留一个地方上的小童生，这也太不合情理了些。</p>
而且陆寒被送来以后，龚大人虽然没有来看过他，却让卢夫人派人来照顾陆寒，也算得很重视了。</p>
照一般的做法，应该是将人放到府学附设的驿馆里头去，那里是招待地方学政官员和给一些官宦人家出身的考生住的地方。偶尔也接待些别的考生，把陆寒送去那儿正合适。</p>
她向来常在龚府做客，住在龚府倒不显眼。而陆寒住在这儿，实在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管是她还是陆寒的心里都觉得怪怪的。</p>
卢夫人看陆寒去意已决，也只好答应让他离开龚府。不过她素来心细，想到陆寒病成这个样子，一个人住到客栈里没人照顾可不好。因为又叫过一个外院的醒目小厮叫小艾的，让他跟着陆寒去客栈里住下，替陆寒斟茶递水、洗衣叠被、买饭煎药什么的。</p>
陆寒当然又是一番推辞：“小生哪里配使唤贵府的小哥儿？夫人莫折煞我了。”</p>
芳菲想着卢夫人这么安排也是有道理的。她便提出了一个两全的法子：“陆哥哥，我们平头百姓，自是不能胡乱使唤大人府上的人。但既然是夫人的好意，长辈有赐，我们做小辈的也不好推辞的……不如就请这位小哥儿替陆哥哥你跑腿几天，然后这些日子里他的工钱由陆哥哥你来开，好不好？”</p>
这安排既顾全了陆寒的体面，也让卢夫人满意，更重要的是陆寒身边确实需要一个人照顾。至于让陆寒开工钱什么的，那都是托词了，卢夫人怎会不知道陆寒身无长物？想来他的盘缠芳菲会准备好的，也不用担心。</p>
从这一点上，卢夫人就再次感叹芳菲这个孩子实在是伶俐剔透。</p>
从芳菲小时候起，卢夫人就觉得她特别懂事，比起自己那一团雾似的女儿惠如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p>
当然她不会认为自己女儿不好，只是惠如确实太娇憨了些，而芳菲却是极其妥帖的一个人。无论处理什么事情，总能拿出很好的解决方案，让人人都觉得满意。</p>
这样的才能，即使一般大家闺秀也未必有。将来如果成了当家主母，官宦夫人，可是一点都不用担心她对管家应酬上不了手。</p>
因此卢夫人笑眯眯地看了看芳菲，说了声“好”，又对陆寒说：“陆公子，不是我偏爱我这世侄女，但你还真是个有福的！”</p>
这话把芳菲和陆寒都夸在里面了，两人同时脸上一红，但眼中却不约而同露出幸福的笑意。</p>
正好此时，龚府的管家来报喜：“夫人，陆公子中了，正是院试榜首！”</p>
榜首？</p>
站在芳菲身后的春雨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呀，那岂不是真的成了‘小三元’！”</p>
“真的啊？”</p>
卢夫人喜气洋洋，人年纪越大越是爱听好消息，何况这“小三元”又真是实打实的大喜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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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寒和芳菲也愣住了。</p>
怎么回事，又中了榜首？</p>
那位吕大人明明不是同安门人……难道是龚大人去打了招呼？那也不能啊，院试评卷是糊名的，没拆开封口前谁也不知道哪份考卷是谁的呀？</p>
陆寒自然想不到他是因祸得福，由于手上有伤，写字太慢，成了最后一个交卷的人，是以给主考官吕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p>
有的时候，印象分确实很重要……这也属于一种考试运吧。</p>
无论如何，他都已经考中了！从今儿起，他就是有功名的人了，想到这里，陆寒还是很高兴的。</p>
尤其想到那些生死未卜的同伴，陆寒就更加感觉到自己能考中秀才是如何的弥足珍贵……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雷总兵应该追到那条贼船了吧？</p>
卢夫人吩咐人去备席，她亲自陪两个年轻人用了一顿庆功宴，才让小艾跟着陆寒出了龚府去客栈里投宿了。</p>
晚上龚如铮回来的时候，她便跟龚如铮提起陆寒考中了秀才，还是极其罕见的“小三元”。</p>
“这个陆寒大难不死，倒真是个有大福气的！”卢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给丈夫端来一杯热茶。</p>
龚如铮轻轻点头，拿起茶来喝了两口，没有对陆寒此人多做评论。</p>
他当然知道陆寒之前已经是县府两试的案首。做官做到他这个地位，那都是人精，很少有糊涂虫……呃，不排除意外情况，但龚如铮并不属于意外。</p>
他早就看清了陆寒连中两元背后的玄虚，同时也感到了一丝小小的意外。这个陆寒不简单……加上陆寒是这次被掳劫事件中靠自己能力逃脱的唯一人质，这更引起了龚如铮的重视。</p>
他如今在士林中也算是有了一些口碑。听上头的意思，如无意外，他做完这一任布政司，应该可以调入京中六部，正式进入这个国家的政治中枢。</p>
龚如铮今年虚岁四十六，在这个级别的高官中年级并不算大。</p>
如果近几年内皇帝大行，新皇登基，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他这种并未在朝中培植起党羽的大臣应该是新皇拉拢的对象。</p>
何况多年前他就已经站了队……更万幸的是他赌中了，朱毓昇真的被立为太子。</p>
所以何不现在就先卖好于一些年轻而有前途的学子呢？等他真的成了皇帝近臣，这些年轻人也逐渐成长起来了，正好能成为他的助力……</p>
“我记得上次我生辰，好些人送了补品来。你抽空整理些让人给那秦家女儿送去吧。让她给那陆寒捎上。”</p>
卢夫人应了声“是”，惊奇于丈夫对这陆寒的看重。不过，丈夫素来对年轻的士子都很和气，会这样交代也并不算太奇怪。</p>
虽然大考结束了，不过陆寒现在还不能马上回阳城去。</p>
且不说他个人的身体原因，还有一项官方活动他这个院试榜首是必须要参加的，那就是传说中的“簪花宴”。</p>
“陆哥哥那身子骨，怎么能喝酒呢……你好好交代那个小艾，可得把陆哥哥给劝住了，别一时高兴喝多了酒，把身体的底子都弄坏了就得不偿失了。”</p>
芳菲不管什么时候最担心的还是陆寒的健康。</p>
春雨喜滋滋的说：“姑娘您放心，奴婢肯定会给您把话带到的。奴婢看陆少爷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定然会保重自己，姑娘您也不必太过担忧。”</p>
“行啦，去吧去吧。”芳菲笑着把春雨送走。等春雨出了门，芳菲在客房里静静坐着，开始冷静下来思考接着该做些什么。</p>
身上带的盘缠还够用一些日子，这倒不必太担心。</p>
再待个三天左右，也该回阳城了。这一点卢夫人倒帮她考虑好了，说是龚大人交代的，过些日子正好有一艘官船要从江城出发上京送贡品，途径阳城，就让他们搭那官船就行。</p>
官船有水军护航，自然是极安全的。芳菲感激不尽，一再托卢夫人向龚大人致谢。</p>
“不用不用，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卢夫人压低了嗓音，对芳菲说：“这回还多亏了你送来的那水路图，让水军打了个大胜仗，听说那些河盗已经全被剿灭了呢！”</p>
“真的啊？”芳菲说：“那些人质……”</p>
“听说大多都活着呢。已经让船往江城送了。”卢夫人是懂得政事上的关节的，所以心情很好。</p>
这事一说起来，可就是她家老爷“爱惜学子”的铁证，在士林间的威望必然更上一层楼。</p>
陆寒听到此事也很高兴。等得到了这些人来到江城的确切消息，他第一时间就赶往府学驿馆去探望。</p>
“童兄，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面……”</p>
陆寒见到躺在床上瘦成了一把骨头的童良弼时，饶是他身为男儿，也禁不住泪盈于眶。</p>
童良弼的圆脸变成了瘦瘦的尖脸，幸亏人虽然虚弱，却没受什么致命伤害。</p>
“没事，没事！你看你难受个什么劲儿！”</p>
童良弼的精神倒还好，反过来安慰陆寒：“咱们都活着，这就是大好事！想想老梁……”</p>
提起那几个已经死去的同伴，两人都不由得沉默下来。</p>
还是童良弼先说话了：“嘿，听说你成了‘小三元’？太厉害了！有你这样的同乡，我们阳城人说起来都有面子啊！”</p>
“侥幸而已……”陆寒谦逊道：“都是运气。”</p>
“唉，可惜我们没赶上院试。不过就我这样子，也上不了场了，坐久一会儿都头晕，”童良弼说：“又得当三年童生啦！我真是没白姓童啊！”</p>
听到童良弼还有心情说笑，陆寒终于心情开朗了许多，忍不住“扑哧”笑了出声。</p>
两人相视而笑，全身充满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p>
三日后，陆寒和芳菲、春雨搭上了从江城出发的上贡官船。</p>
（有没有人记得芳菲如今欠着好大一笔债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