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英雄美人

  七重登堂境的金玉断能量凝聚,四肢泛起金铁光泽,关节持续响动,公良剑的手足已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器。一双凹眼紧紧瞪视丁猎,冷声冷气地说道:“你死之后,计划仍能进行。哼哼,我只须找人扮作大将军的样子,在大本营胡天胡地指挥一番,战役必然失败。接着,我只须将那人定罪,回报朝廷,丁家想不倒台都难了。”

  “那假扮我的人,同样必死无疑。”丁猎淡淡地说道。

  “非常正确,”公良剑怪笑,“其实,我真想目睹大将军头套枷锁,身缠缧绁的神武雄姿。恨不得取代狱卒,亲手赏你三百皮鞭,再把烧成火红的烙铁烫在千金贵体之上,看着皮肉剥落,白骨外露……”他面容扭曲,嘴唇鼻头几乎挤作一处,眼窝里射出快意的凶残。

  丁猎失笑:“公良剑,你若不是贵族,倒可以作一个优秀的酷吏。可叹我麾下的名将猛士,竟然受你这小人摆布。”

  “少废话!”公良剑脚下慢慢移动,向刘冷泉和崔青衫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连城忽然骂道:“姓刘的,姓崔的,好不知羞!看见了吧?公良剑要你们先当炮灰!谅你二人敢对大将军动手?”

  “畜牲,我先废了你!”公良剑足尖轻晃,金玉断幻作无形钢刀突刺连城。他双脚隐于宽袍下摆,动静难测。连城魔武学修为远弱于他,顿觉劲风压逼,气息为之阻滞。

  举手间,杀气已在三寸之处,连城面色微变,但要退却已来不及了。不过,杀气也仅仅停在三寸之处,再无法迫进一厘。

  “好防御!”公良剑喝道,“丁猎,你太不自量力了!四大公子中,除了我堂弟公良云,其余人就是一个笑话。”收起足尖,双掌翻动,七重金玉断劈向丁猎。他盘算已定,先攻连城,丁猎必然援手,此时奋起全身魔法本源,正好打一个措手不及。

  “七重金玉断对六重冰魂心法,你还能抵挡?”公良剑暗中偷笑,满拟将丁猎当场格毙。

  可是,金光这一回止步于三尺之外,丁猎单掌竖起,掌缘一层冰蓝色的浮光,在山间透进军帐的暮霭中煞是惹眼。

  “你!”公良剑瞳孔收缩,心跳快了八分。

  丁猎悠然说道:“你的计划原本严密,倘若萧承钰乖乖地去豺虎口,我很难发觉阴谋。另外,你以为南秦三皇子勇猛无双,定能攻灭卫峰吧?可惜此人任性张狂,我料定他不能成事。最后,你还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萧承钰火云神功早已达到七重,而我并没有被他杀死。”

  冰魂心法呼啸反击,丁猎恼恨公良剑无耻,也必须铲除这罪魁以震慑他人,冰魂能量瞬间大盛。

  狂吼声里,公良剑浑身僵直,剧烈的撕痛钻入心脏,头颈以下尽皆冻结。本就实力在公良剑之上,有心算无心下,丁猎一招制敌!

  刘冷泉、崔青衫面如死灰,大将军面前,他们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连城也被丁猎震慑,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丁猎,你发发慈悲,放我一马……”公良剑的五官几乎缩成一团,脸上已现出临死前的惨白。

  丁猎冷笑,看着公良剑缓缓死去。夕阳落山,军帐完全没入黑暗。

  连城不敢唤人入帐,亲自摸出火石火绒,将帐内蜡烛一一点燃。幢幢烛影下,公良剑的尸身满面惊怖,裸露的皮肤呈现惨绿色,显得极为诡异。

  丁猎叹了口气,问道:“将军刘冷泉、都尉崔青衫,你们有何话说?”

  崔青衫惶愧无地,颤抖的手掌扶住了腰间剑柄。刘冷泉惨笑一声,拔剑往喉头抹去。

  剑锋刚刚触及皮肉,即刻“呛啷啷”碎作十数段。刘冷泉按着流血的脖子,迟疑说道:“大将军,你这是为何?”

  “要死,还急在这一刻吗?”丁猎面无表情,“死在沙场或许还能保全你的名誉。”

  刘冷泉泪水上涌,哽咽道:“多谢大将军成全,冷泉愿效犬马,战死狮王寨山前。”

  “该当如此,”丁猎略一点头,“我东梁帝国军人,必须有羞耻之心,视荣誉为生命。刘冷泉,你既然敢于自杀,说明还是个合格的将领,因此,我给你一个机会立功赎罪。”

  紧接着,他转脸问道:“崔都尉,你手把宝剑,到底决意自尽,还是心存观望,以为本帅是个只知示惠卖好之辈?”

  崔青衫抽出长剑,颊边肌肉耸动,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哑着嗓子说:“大将军,你分派预备队编入各条战线,已透露出对非神武军部队不信任的意思,弟兄们又岂能不心寒呢?这其实也让公良氏有机可趁!”

  这几句话大出丁猎意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连城本打算替崔青衫恳求一番,毕竟他死之后,原有预备队并不好统领。然而,他见大将军恼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崔青衫不再言语,横下心肠,调转剑头,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丁猎立即调整西南防务。定边军集中防守狮王寨,由刘冷泉指挥。升连城为将军,预备队统归他节制,分驻金官岭、鲤鱼山御敌。

  指令完毕,丁猎庄容说道:“西南防线事关整个战局的成败。两位将军,丁某推心置腹,将十万大军交给你们,万望谨慎从事,不可出一点漏洞!此役大捷之后,我自会向朝廷表荐功勋,重重升赏!”

  刘冷泉、连城躬身领命,出帐调派部队去了。

  军帐内血水肆流,白鱼沟阵阵涛声不断传入。丁猎望着公良剑和崔青衫一站一卧的尸首,似有所思。

  丁猎深虑公良氏的阴谋诡计绝不止于此,多半还有巨大隐患暗藏于大军之中。乍想到唐天池和石援甲的军队,一颗心不由地悬了起来。

  “我不可在此久留!”他掀帷出帐,不远处白鱼沟怒涛渐息,山中寒气砭人肌骨。从所立之处望去,满眼都是往来调度,巡逻警戒的士兵。

  丁猎忧心又起:“西南防线的局面真的稳了吗?连城以代将军身份统领五万人,是否能够服众?刘冷泉原本不可再用,但我手中已无良将!”

  思量再三,这个身经百战、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竟然百般踌躇起来。

  许久,耳边隐隐听见数声虎啸。起初,啸声尚在东面,转瞬间南、北两个方向也有了动静。

  他转头四顾,只见二十来个士卒在周围警戒,远处一队队人马分散搜索。

  丁猎听了一会,忽然扭身向西山奔去。背后的士卒立即跟上,但半里之内,已被甩得无影无踪了。

  悬崖峭壁迎面而来,溪谷飞瀑不时阻拦,他身负神功,自然不以为意,穿山过涧,更不止步。一路下来,连靴子都没有打湿。

  片刻,丁猎忽然纵身腾起,接连越过四排高大的白桦树,落在茵茵碧草间。

  草地三面环绕密林,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潺潺淌过。此时,月上东天,华光映照下,似乎草叶中的青翠也在流动。

  丁猎脸颊发烫,他已看见了怜奴。“她把我引到这来,所为何事?”丁猎一阵激动,但随即压制情绪,暗暗告诫,“我是丁家长子,切不可在女色前迷失了自己!”

  怜奴换上了一袭藕白色的绣花衣裙,缎子般的长发垂及腰间,妆容淡雅,不过仍然难掩艳丽的姿色。加之月光溶溶,清溪倒影,竟宛如云上仙子一般。

  丁猎强作镇定,抱拳道:“怜奴姑娘,山水有缘,不料在此相逢。”

  怜奴敛衽还礼,轻轻说道:“小女子下山后,路遇一个东梁传令兵,自称从大本营来,要赴刘冷泉将军处,转禀圣血关军情于阁下。不料他却被守军赶了出来,身上受了两箭,不能前进。小女子念及将军大恩,所以,我替他送信儿来了。”

  她再行了一礼,歉然道:“兵情机要,本不是妇人能够参与,但小女子自忖大事或者紧急,所以贸然援手,将军莫怪。”

  丁猎这才恍然,他离开大本营时,请贾甫代为监军,前线至关重要的函件,才转达自己。

  一想到圣血关军情重大,他连忙谢道:“姑娘说哪里话,相助之德,丁某感激。情报还望赐与。”

  他待要走近前去,刚跨出几步又觉不妥,讪讪地立在原地。

  怜奴玉手挥出,一封信函飘然飞至。此时,她与丁猎隔着三丈远,那信函却平稳地从半空滑过。丁猎伸手接了。

  函口上的火漆印记完好,显然未被开封,他又称谢一句。函封却是大本营特制,显然是贾甫拆阅之后,再重新封印送来。他感觉函件沉重,举着借了月光看时,发现上面斜斜地别着一支玉钿头,触手温润,晶莹剔透。

  怜奴又道:“狮王寨一带有重兵把守,小女子不敢擅闯,所以驱使金虎三面啸叫,好在大将军聪睿过人,方才顺利相见。然而,惊扰军营,罪过不小。”

  丁猎微笑答道:“姑娘客气了。”

  “此间事情已了,小女子告退。”怜奴浅笑低首,含情脉脉地望了他一眼,悄然后退。

  丁猎低呼:“怜奴姑娘,你的……”“首饰”二字还未说出,佳人已隐没于夜幕之中。他抚摸玉钿,只觉淡淡的脂粉香气袭上鼻端,内心不禁一荡。

  当下,丁猎又把自己骂了几遍,这才抽出情报,在月下细看。纸上只有八个大字,以浓墨写成,笔势戟张:“天水军机,迫如星火”,“火”字上加盖了一方军印。

  这看似平淡无奇的情报,却让丁猎大惊失色,不及回营,就向正北飞奔而去。

  原来,军事情报最重要的就是保密,虽然由传令兵护送,但始终有被截获的危险。因此,在大同军界已经盛行密码传信,就算落入敌手,也难以索解。

  以东梁为例,飞星郡之战有多支军团参与,不同军团的情报有不同的名目,由此区分清楚:如大本营为“总戎军机”,总戎指的便是大将军;豺虎口为“山中军机”,山中却是从卫峰的名字化出。而“天水军机”,顾名思义,指的是唐天池。

  随后的四字更为复杂,有“迫如星火”、“悬于刀锋”、“徐急可致”、“请予定夺”等等。这些语句似乎没有太大意义,但每一个字都是密码,而且必须以军印标示。如“刀”字寓意进攻,“急”字象征退守,“星”字暗示粮草运送正常,而“悬”字就是粮道被断了。

  怜奴送来的情报中,“火”字被盖上印章,意为“主将轻出”!

  丁猎之前已致手谕给唐天池等人,称羽族现身战场,将领不可轻出。哪能料到,唐天池这个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竟会违令!此时此刻,金官岭、狮王寨、鲤鱼山一线的防务也顾不得了!

  丁猎徒步疾走,势如奔马,不多时已将狮王寨群山甩在身后。他心急如焚,惟恐唐天池部突生巨变。要知道,东梁帝国六十万大军,有三十万归他统领,而且布置于圣血关正面,与二十万南秦人对峙,一旦出了乱子,敌军乘虚而入,那战局势必难以收拾了。

  月光下,四只金虎横卧在沙丘上,摇晃着硕大的脑袋,不时伸出腥红的长舌****虎掌。怜奴斜倚另一只金虎,正望着起伏的山脉发怔。她乍见丁猎飞掠而来,不禁惊呼:“大将军,你……”

  丁猎脚下不停,急促地说道:“我有要事在身,姑娘,咱们日后再见!”

  怜奴脸蛋忽然泛红,叫道:“将军骑金虎去!”皓腕挥动,一只金虎跃起,斜刺里冲到丁猎面前。

  丁猎又惊又喜:“多谢姑娘!”回转过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抬头觑见怜奴粉项低垂,娇颜羞涩,心跳又不由地加快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姑娘,我抵达前线后,这金虎该如何奉还?”

  怜奴掩口嫣然,轻声说:“大将军重任在身,为何思量这些细微小事。金虎至为聪明,自会沿路返回的。”

  “啊,”丁猎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局促地笑着,“丁某忧心战事,恨不能插翅飞到圣血关,幸而有姑娘赠予金虎代步。待剿灭萧承河,我再深致谢忱!”

  怜奴俏脸更红,悄声说:“将军不必客气。此去圣血关路程遥远,何况兵危战凶,局势百变,阁下千万珍重。”

  丁猎听她言语关切,更是欣喜,抱拳道:“姑娘一样保重,我去了!”

  他翻身骑上金虎,向北面一指。金虎低啸,伏蹿而出,那速度竟然超过了奔马,丁猎大喜。

  眨眼间,人已在十余丈之外,丁猎忍不住回头张望,怜奴依旧安安静静地站着,挥手作别,清晖皓腕,似在梦中。她身影渐渐缩小,终于不见了。

  恍惚中,四声虎啸渺渺飘来,错落有致,仿佛歌吟,含有不尽绵绵之意。丁猎心底不禁生出一股惆怅,伸手入怀,轻轻摩挲玉钿。

  转瞬,啸声高拔,抛入云间,竟似半空雷鸣,风雨将至。丁猎惕然暗道:“大敌当前,我军安危未卜,每一步棋都不能走错!”于是硬生生收回手掌,长吁一口气,瞬间恢复了沉着冷峻的神情。

  胯下金虎昂头怒吼,应合着同伴的呼啸,四足翻飞,向着圣血关狂奔而去。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