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讨价还价
寒阳岭激战正酣，胜负未定。在东梁天策军一处营房内，卡卡·罗特盘坐在一方毡毯上，干瞪着眼，沉默不语。
李剑仁抱着一壶酒，对了壶嘴直接吹。虽然身子从十余丈的旗杆顶端回到平地已经很久了，李剑仁“大爷”的三魂七魄还在天上飘呢。若不多喝几口压压惊，小心脏扑嗵一声跳出嘴来，怎么办！
两人对面，赵钰眼睛半闭，暗中算计。
卡卡寻思：“那些东梁兵的‘审问’，小把戏而已。不过，如果没有这家伙解围，要从千军万马中逃出去，几乎不可能。可是，他帮我，安的又是什么心？”他想起克拉克·塞恩，不由警惕。
原来，卡卡救了李剑仁之后，赵钰连声夸赞他功夫了得，声称在东梁国帝都青溟城里见过这两位朋友，要天策军巡逻队赶紧释放。
“少帅”的面子果然够大，天策军巡逻队不仅把卡卡·罗特腕上的铁铐除去，还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套特大的军服，给卡卡换了，连镭射微型手枪都还了回来。我们的英雄终于不必穿着小了几号的衣裤，滑稽无比地到处现眼了。
之后，他们就被赵钰领到了这营帐中。可赵都尉却坐下静思，一声不吭，让两人“猜哑谜”。
不知过了多久，赵钰才深吸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是身陷重围了。”
卡卡莫名其妙，问道：“此话怎讲？”
“鄙人正要借重于二位。”赵钰压低嗓子，他从天策军的讲述中，早已清楚卡卡可以用“义气”骗一骗。
李剑仁一口酒差点喷出，心里大叫：“你差遣野人就行了，大爷我可没兴趣替你卖命。”
赵钰脸色转而严峻，郑重地说道：“现如今，已不仅是鄙人在重围之中，二位亦身处樊笼。”
“怎么回事？”卡卡仍然不明就里，怀疑这家伙危言耸听。
赵钰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深知这场交谈必须由自己引导。于是，他神神秘秘地反问道：“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
卡卡用手肘碰了碰李剑仁，说道：“你不是大同世界的百事通么，瞧瞧，这位军官先生是什么来头？”
李剑仁翻了翻白眼，咬着耳朵说：“不认识。看他军服不过是天策军的一个都尉，小角色而已。”他自然不愿意被利用，想怂恿卡卡站到自己的一边。
卡卡不置可否，只好自己问道：“你是谁？”
赵钰张口便是假话：“我是东梁大将军帐下大将，赵钰，特来天策军石援甲部参谋军事。”
一听这话，李剑仁差点呛得七窍喷酒。
“丁猎大将军！”他被震住了，开始变得畏畏缩缩，连酒也不敢喝了。可笑的是，他也不想想，大本营特派来天策军的将官可能只是一个都尉吗？
“丁猎？他很牛吗？”卡卡头一遭听见这名字。
“野人果然是野人，连近年最炙手可热，天下皆知的军神都没听过？”李剑仁暗自嘀咕，转脸堆起笑容，面皮打起好几处摺子，“原来是赵将军，一向久闻巨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他又开始打小算盘了：“大爷我最终要摆脱这个臭野人，要是攀上丁大将军这座大靠山，那还不易如反掌？现在就套套话，看这赵钰在大本营有多大影响！”
赵钰被“巨名”两字弄得哭笑不得，他也不回应李剑仁的马屁，继而发问：“两位壮士高姓大名，可以告知吗？”
“他叫卡卡，我叫李剑仁。”李剑仁更不隐瞒，拍着胸脯问，“赵将军打算让我们干什么？”
“爽快！”赵钰笑道，“李壮士既然开门见山，鄙人也就单刀直入了。这么说吧，石援甲部天策军有叛乱迹象，我要消除这场大祸！”
平地起惊雷，他也真敢信口开河！
李剑仁立刻闭嘴，掉脑袋的事他不想干，宁愿先和野人周旋着。
卡卡摸了摸鼻子：“平叛？我看这营地风平浪静，哪里有叛乱的苗头。再说，即使赵长官要平叛，何不带你本部兵马去？我和这瘦鬼做不了什么。”他还是不信任赵钰，语气相当生硬。
赵钰不动声色地解释：“擒贼擒王！我只要借助二位壮士，制伏石援甲这个叛徒，其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他心里嘀咕着：“只要石援甲被我抓在手心里，天策军难道不听我这‘少帅’的吗？”
这家伙也够狗胆包天，连十万大军的统帅也敢挟持？他只想着如果自己挥师攻克寒阳岭，打破圣血关，活捉萧承河，这等绝世大功足以盖过罪愆。
“石援甲仗着外戚身份平步青云，满朝文武服气他的又有几个？一旦我能建立殊勋，他们一定都为我说话！那时，再通过祖父的关系活动活动，皇帝多半不会追究，而我也顺顺当当升任将军了！”
赵钰虽然聪明，然而大凡这些权贵子弟，未经大风大浪，才会将世事看得易如反掌。
卡卡一点就透：“既然是这个营地的主将，他大帐周边一定戒备森严。我猜，你是想让这瘦鬼去引开卫兵，然后我与你一同进帐劫人？”
这一瞬，李剑仁脑海里千万只奶奶的“熊”在奔跑。
“不错！据鄙人盘问天策军士兵得知：卡壮士身怀绝技，骑术精湛，一件独门兵器能隔空取人性命。李壮士形如闪电，来无影去无踪，相信身负江湖上罕见的‘风雷腿’魔武学。有两位相助，我一定能做成大事！”赵钰眼里放出了光。
卡卡却皱起眉：“看来赵长官已经筹划好了，可我告诉你，这不行！”
“为何？”赵钰不解，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恶意：倘若说服不成，必须杀掉此二人。
“我绝不能让这瘦鬼离开眼前，这家伙肯定会脚底抹油，开溜的。”卡卡·罗特撇一撇嘴，索性将自己要渡过寒龙江，强迫李剑仁当向导的事说了。自然，他不会提过江是为了妮可。
赵钰哈哈大笑，说道：“卡壮士尽管放心，只要阁下为我做成大事，鄙人自会安排一支千人马队，将你安安稳稳送到江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卡卡追问。
赵钰奇怪地打量着他：“阁下难道不知，寒龙江是无法渡过的。此江横跨五千里，近三千年来，许多先贤勇士试图为之，但入江的第二天，他们的遗体、舟船的残骸都被冲回岸边，无一落空。”
他说的这话倒是没错，“迷川”只能由人间向大同世界单向渡过。
卡卡立感头发倒竖，他知道，赵钰既然想利用自己，断不会在渡江之事上扯谎。
“你这话，我信。但是，我必须试一试，死也甘心！”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卡卡全身又充满了“正能量”。
李剑仁眼珠子乱转，心头窃喜：“哈哈哈，这姓赵的既然肯送，‘野人’应该不会找我麻烦了吧！”
谁知，赵钰又说出一番“煞风景”的话来：“卡壮士，虽然我与你交谈不过数句，但你这人坚毅勇决，我极为欣赏！故此，我愿意为你指一条路：到西宋王国去找一个人。如果说这茫茫大同世界，只有一人能够助你渡江，那便是他了。”
“是谁！”卡卡脱口问道。
“栖凤城南，卧龙坡前。文圣之风，从化无边。”赵钰摇头晃脑地吟了四句，再话入正题，“我说的这人，就是文圣郭嘉。”
“郭嘉？”卡卡苦笑，智之芯片自然检索出东汉末年，先从袁绍，后事曹操的郭嘉。
他又是寻思：“全泥麻乱套了，文圣文圣，本来指的是孔夫子，到这里竟然成了所谓的郭嘉……难不成是他本人吗？当年随曹操征伐乌丸，染病而死的郭奉孝，也穿越到这里来了？”
赵钰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郭文圣通今博古，学究天人。我曾精研文史，从未见过所谓渡江之法。然而，大同世界有一段时期毫无文献记载，也许那时的先民找到了方法？具体的情形，势必要去西宋问郭文圣他老人家了。”
“好！”卡卡·罗特一拍手掌，“赵长官为我渡江指了一条明路，这就值得我为你卖一次命。待我替你办完事，就去西宋找文圣！”
他心里盘算，如果不去劫人，也是坐困军营的局面。如果行动成功，从天策军手里脱困应当不是难事。索性冒一回险，反正以自己的身手，全身而退还是办得到。
赵钰点头道：“多谢卡壮士！事成之后，我有五万两银票赠予二位，聊作川资！”
一旁垂头丧气的李剑仁，眼中顿时放射绿光，口中馋涎几乎滴出。
赵钰暗暗点头，知道这瘦鬼果然见钱眼开。他本来就是东梁望族，几万两银子不过小数，不过总是要吊吊李剑仁的胃口，于是说道：“我先去探探虚实，再定大计！”
营房内就剩下了卡卡和李剑仁两人。
卡卡盯着李剑仁，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
“你……你想做什么！”李剑仁咬指说道，“能不能不要这么****地看着我！”
“放心吧，剑仁兄，我不是gay。”卡卡拍打着他瘦骨如柴的肩膀，“我说，西宋你熟吧？昨晚在原始森林，你把栖凤城吹得跟天上人间似的。”
李剑仁眼前一黑，心说这“野人”真和老子卯上了，嘴上却不能不老实，否则自己这把骨头可经不起卡卡拆的。
“熟，熟啊！好汉爷，其实我起先就打算去栖凤城快活快活的！”李剑仁可怜巴巴地说道，“您老行行好，我琵琶骨可要断啦，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是这样么？”卡卡含笑，将手掌高高举起，作势要拍。
“低抬贵手，低抬贵手！好汉爷，轻放，轻放！爷爷你这一掌下来，我不得大卸八块啦！得，得，小的我带您去栖凤城还不行吗？保您一路顺风，沿路吃好喝好玩好啊！”李剑仁几乎叫了起来。
卡卡这才满意，却瞪着李剑仁，竖起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这样吧，从今往后，我就是你老大，保你行走江湖平安无事！如果一切顺遂，我在渡过寒龙江前夕，会将这东西送给你，它的威力，想必你也见识过吧！”说着，拍了拍插在腰间的镭射微型手枪。
李剑仁心脏猛地一跳，他当然知道这“奇门兵器”的厉害：“倘若大爷我此物在手，那还不是独步江湖，武林我有？什么金鳞门、天龙会，全成了小杂碎！嘿嘿！”
“那么，一言为定，不带骗人的！”他挺了挺瘦骨嶙峋的胸脯。
卡卡再度举掌：“要不要击掌为誓？”
“别！”李剑仁大叫，“什么击掌为誓，简直是击掌作死！”
卡卡很得意，忽又问道：“你说的那什么丁猎大将军，他很**吗？”他想起李剑仁听到“东梁大将军”五个字就局促不安，不由来了兴趣。
李剑仁翻了翻白眼，暗里鄙视了卡卡一百遍：“我们东梁大将军，那可是神一般的人物。他现年十八岁，十一岁从军，七八年中从未吃过败仗！而且，他手段的名堂，叫作冰魂心法，是顶级水系魔武学……”其实剑仁兄也算不上严格意义的东梁人，但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也把大将军当成“他的”了……
“顶级水系魔武学……那又怎么样？”卡卡·罗特不吃他这一套。
李剑仁不由语塞，其实不仅是他，东梁军队里也绝少有人见过丁猎施展冰魂心法。
可是，他仍然嘴硬：“大将军一掌打出去，整条大河都冻成了冰！”
“放你的屁。”卡卡失笑，“有这么厉害的手段，还要什么军队，他一个人就能打几百万。”
李剑仁挠了挠头，梗着脖子道：“东梁军中就是这么流传的，不信，老大你出帐子，随便抓一个士兵问问。”
卡卡伸了个懒腰，倒在毡毯上，舒服地枕着双臂。他知道，李剑仁这帮小兵愚昧无知，被一些不靠谱的传言蒙骗，对那什么狗屁大将军搞起个人崇拜来了。
“不过，他十一岁就带兵打仗，这事多半编造不了，那么这家伙可是个天才啊。”他回想起人类历史上许许多多杰出军事家，虽然也有这年纪加入部队的，但一上来就当指挥官的，几乎没有。
“而且，他的后台一定很牢靠，不然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卡卡慢慢转着念头，又问道，“这个丁猎，他的家族应该是姓丁了，都在东梁当大官儿吧。”
李剑仁极快变了脸色，好像这野人侮辱了自己的家族似的，“大官儿？官阶形容不了丁家的尊贵。呸，不能叫丁家，而要叫丁世家！”
他拍着瘦骨伶仃的胸脯，又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丁世家为东梁效力两千多年啊，一代一代子孙为国效命啊。现如今，大将军自然是在战时执掌全国兵马，他老爹丁北辰，更是朝廷太尉，三公级别的人物啊。”
卡卡见李剑仁一副谄媚样，瘆得鸡皮疙瘩要出来，伸脚把他踹了个嘴啃泥，当然，他半分力气都没用到，不然剑仁兄非得光荣了不可。
“太尉、大将军，不就是大官儿……你小子还在老大我面前装！”卡卡顺手换了个话题，“既然丁家势力那么大，他们和西宋那个文圣，有交情没？”
李剑仁苦着脸从地上爬起，揉着自己的老腰，抗议道：“老大，能不使用暴力吗？”
“你好好说话，就不使用暴力。回答我的问题。”卡卡装着没好气。
李剑仁呼了口气：“老大，你这问题没水准。丁大将军********要灭了西宋，文圣他老人家对丁氏可能有好脸色吗？不过，要说到交集，还是有的。三年前的三国书院大赛，丁猎率领的东梁青溟书院队夺得魁首，是受到郭嘉大人接见的。”
“三国书院大赛？这又是什么？”卡卡来了兴趣。
李剑仁心说，这野人果然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对大同世界根本毫无概念，大爷我竟被这样的人吃定了，老脸实在是没地方搁。
他一边暗暗慨叹，一边说：“咱们大同世界，现如今有三个国家，东梁、南秦、西宋，每个国家都有官办书院，比如东梁有青溟书院，南秦有赤乌书院，西宋有文圣书院。这三个书院，每隔三年就举办一次大比试，什么文章啊、军事啊、武功啊，乱七八糟一股脑全上。谁夺得了冠军，就能受到文圣的接见，也许还会成为他老人家的弟子，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啊。”
卡卡眼睛亮了，按照赵钰出的主意，他一定要面见郭嘉，求问渡过寒龙江的办法。刚开始，他还苦恼于怎么去见这个大人物，现在李剑仁一透底，他看到了一条路。
“荣光不荣光，对我是浮云。关键在于，借助文圣，送我回人间。”卡卡立即想到妮可，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一股辛酸感从心头涌出。
他一拍大腿，打定主意：“我要参加三国书院大赛！”
李剑仁吓了一大跳，似乎听到了平生最扯的一句话：“老大，你是不是发烧了……你对大同世界根本不了解，估计我们的字你也不会写吧。且不说这个，就说你这年龄，也已经大大超过书院的入学标准了。你不能进任何一家书院，又怎么参加大赛呢？”
“自有办法！”卡卡丢出这四个字。他心说，老子坐了三年黑牢，从天上掉下三回，在印度洋里差点冻死累死，又被全联邦人冤枉，还不是闯过来了？泥麻要混进一个书院去，难道还没有招吗！
“听你说的这三家书院的名字，西宋的直接用文圣命名，和郭嘉一定有不浅的渊源。我要到那里去读书。”卡卡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剑仁一阵犯晕，眼前的野人要学文化？还要赢得三国书院大赛？“他真以为自己文武双全，按窑子的话说，是泥麻色艺双全。可惜，你不是丁大将军那样的大人物啊！”剑仁兄转着念头，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拿丁大将军去比窑姐儿了。
两人胡侃了大半天，忽然军营帐幕一动，赵钰溜了进来，将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低声。
卡卡·罗特撇撇嘴，知道事情来了，仍做出个轻松自如的样子。
李剑仁则攥着拳头，暗叫：“为了五万两银票，别说引开天策军卫兵，就算死亡沼泽大爷我也要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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