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落的记忆
新一轮精神控制仪审讯开始了,范坚强刚打开仪器就直接针对卡卡·罗特的“爱情”,根据以往经验,只有这一选项才能触动牢里那死硬囚犯的精神共鸣,虽然这共鸣貌似越来越微弱,而且借助它也始终没能逼供出有价值的信息。
卡卡·罗特怒气冲天,自己对妮可的思念居然被粗野打断,他真想活活扼死范坚强。
愤恨之情像浪头似的,一个接一个涌上脑袋,令它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精神控制仪突然阵阵强烈的波动,表盘指针发疯般乱颤乱跳,让范坚强大吃一惊。
“我靠,终于有大反应了!你这死囚,终于还是斗不过大爷我啊!”范“大爷”欢喜得直跳脚,手指戳向一个死黑色的按键,趁势对卡卡·罗特进行重度催眠。
卡卡还没察觉是怎么回事,瞬间五脏六腑像被烈火炙烤,整张脸变得血红。继而,浑身劲力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叭唧摔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皮越来越沉重,眼珠酸胀,终于昏睡过去。
“好!我这就入侵你的大脑!”范坚强咬牙切齿,他仿佛看到:自己从卡卡·罗特嘴里挖出了坐标,大受郭处长、谭局长赞许;而眼前这个囚犯,自此永生禁闭于暗月审判所,要么老死,要么发疯!
冷笑,充满残酷的冷笑在范坚强嘴角飘起,他双手不停摆弄着精神控制仪,选中最悲痛的“爱人之死”梦幻,强行植入卡卡·罗特脑中。
不出半个钟头,沉睡的卡卡有了反应,抱头痛苦呻吟:“亲爱的,你不会死,请一定要振作!妮可,千万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冰冷的世界上!”
范坚强吹了声口哨,凑近麦克风,幸灾乐祸地问道:“告诉我,格陵兰岛那个冰川壶穴,它的坐标是什么?”
这句话立即通过精神控制仪转化,嵌进梦幻,在卡卡·罗特大脑产生的虚像中,濒死的妮可翕动樱唇,复述着询问。
监控画面里,卡卡·罗特面部抽搐,两道泪水涌出,呓语着报出一连串数据。
范坚强浑身发抖,他终于抢在那帮砖家之前,获得了精确坐标!这审讯是多么无耻下流,尽管涵盖了联邦最尖端的科技。
一瞬间,范坚强触电般手舞足蹈,挤眉弄眼,活像重度精神病。他大喜过望,又庆幸今天没有带助手前来,这价值连城的坐标是自己单干搞定的。
卡卡·罗特迷梦未醒,口中不断重复着复杂的数据,一连九遍,坐标绝对假不了!
范坚强立即中止审讯,第一时间把坐标向顶头上司郭绪鸿报了过去。正一筹莫展的郭绪鸿先是谨慎地问清楚审讯具体情况,几经印对,确认没有问题后,喜滋滋地赶往谭局长的办公室,他要当面呈报这个重磅好消息。
谭天放很是夸奖了郭绪鸿几句,直接拨通了方又圆的专线,让郭亲自把这个坐标告知。郭绪鸿语气明显带着几分傲慢与居高临下,本就搜寻无果、极为不爽的方又圆脸色更加难看。在郭绪鸿狐假虎威下,方又圆只能违心大拍了几句马屁,转头便将怒火泻在了一百多名下属身上……
安全局鸡飞狗跳,手忙脚乱之际,卡卡·罗特苏醒过来,失神地望着牢狱的天花板,他已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数小时过去,没有人来审讯,精神控制仪和宝石灯不再制造惨烈的幻像,他忽然感到一种刺骨的不安。
“我究竟怎么了?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卡卡·罗特吃力地撑起身子,喘息着。
“可怜的孩子,你经历了一场虚幻的生离死别。原本,你可以挺过去的!”猛然,一个略显苍老且带着磁性的声音直接在卡卡·罗特脑海中响起。
“扑通”,卡卡·罗特两臂发软,上半身又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后脑勺碰得生疼。他大为惊骇,毕竟活了二十多年,从没遇上声音不经过耳膜震动,直接侵入大脑的异状。
“你是谁!闹什么玄虚!”卡卡唯恐这怪物是安全局的人,直觉告诉他,这家伙比什么精神控制仪要牛逼多了。
再一声叹息印在了卡卡·罗特脑海中,“我是谁?呵呵呵呵呵,三十年了,我都快忘记我是谁了。孩子,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被监视者发现了可不太妙。我不是安全局的人,我被囚禁在离你不远的1号监狱。”
“狱友?”卡卡·罗特眼珠乱转,他重新坐起,盘着两腿,开始在大脑中与这怪物对话,“你能看穿我的心事?你想干什么?”
“孩子,你很提防我,嘿嘿,这也难免。那个所谓冰川壶穴的坐标,正是你的死穴所在。”
卡卡·罗特的心突突乱跳,试探着问道:“你从我脑子里挖出这个坐标了?”
“不仅如此,我还清楚地知道关于你一切的东西,包括你的女友,你的过去。”
“太假了吧!那你说,具体坐标是什么!”卡卡还残存着一丝侥幸。
“KN,E7346,S0012,D200……”坐标数据像一粒粒射出枪膛的子弹,穿过大脑,卡卡·罗特顿时面无人色。
“你这家伙,你告诉他们了?”他突然嘶吼。
“淡定,淡定,如果我跟他们是一伙的,范坚强何必用精神控制仪折腾你?”苍老的声音反问。
“草,老子不信!你个老混蛋,你毁了我了!我……我要在这黑牢里关到死了!”卡卡·罗特一蹦数米高,脑袋直接把宝石灯撞缺了一个角。
他似乎忘了,不管坐标泄不泄漏,自己十之七八要终生监禁。
“我理解你的歇斯底里,看来,不把今天的审讯记忆修复,你小子是不会相信我的。”老怪物下定决心。
正在乱翻跟斗,胡踢胡打的卡卡·罗特立马又昏了过去,这一回,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就像躺在被窝里自然入睡。在意识消失前的那一霎,他的头脑居然十分清醒。
在舒适的催眠中,记忆开始在卡卡·罗特大脑皮层里快速重生、激活,无数往日的断片不停闪现,又不断消失在潜意识漆黑的空间里。
半个小时之后,一线光明显现在卡卡·罗特视网膜上,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但自我意识已经恢复,只感觉全身好似漂浮在温暖的海水里,说不出地舒坦。
“好了,浑小子,醒来吧!仔细回想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在脑里响起。
卡卡·罗特一骨碌爬起身来,整个人精神焕发,每个关节都充满了力量。
身体虽然像打了鸡血,他的情绪却瞬间低落到极点,范坚强今天的审讯经过清清楚楚在眼前滑过。
“我日,怎么会这样!坐标真是我自己说出来的啊!”卡卡跌坐在地,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孩子,你为什么不重新梳理梳理记忆,报给那混蛋的坐标是正确的吗?”
卡卡·罗特一惊,脑子高速运转,那些记忆碎片就像倒带般,瞬间退回自己晕厥时说话的场景。
“KN,W9041,N8363,D18800……”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完全是错的,照这么找,那帮二货毛线也捞不到!哇哈哈哈哈!”
我们的头号英雄今天是大怒大惊大悲到大喜,人生立刻圆满了。
“知道为什么吗?”那声音问道。
“我猜,你当时肯定控制了我的意识,让我说的?”
“废话!这回你信了吧,我不是敌人,还能帮你。”
“好吧,信了!”卡卡·罗特心中默念,“这人什么来头?”
“来头?我们星球的人都称呼我为‘大长老’,因为我拥有着超越同侪的精神异能。你内心的茫然与苦闷我都能体会到。”于是乎,这隔墙传音的人变作了“大长老”。
“大……长……老?”卡卡·罗特无厘头地想起一部漫画书。
“靠!”大长老被气得用年轻人的语言骂人,“你真以为是七龙珠?鸟山明画的那个头上长两根触角的老年人,他比我差远啦!”
卡卡·罗特翻了翻白眼,“闲话不说,你老人家手段高超,怎么会被关在这个鬼地方?”
大长老没有理会他的发问,自顾自说:“孩子,你今年二十六岁,但三年前的记忆一片空白,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
卡卡脑子里似被丢下一颗重磅炸弹,重拾自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这太疯狂了,简直不敢想象!不过这大长老既然能把今天消失的记忆弄回来,恢复二十三年的记忆应该不是天大的难事吧!
“不难不难,孩子,其实也不能说是恢复,而是释放。你从两岁到二十三岁的记忆,只不过被禁锢在一个樊笼里。事实上,我在刚才的两个小时内,已经把这个樊笼摧毁,但我发现那段记忆实在太残酷,于是用一个小小的手段,将它重新封印。如果你不想知道,它将永远不会打扰你。”
“我想知道!”卡卡·罗特心头一阵悸动,“这是属于我的,不论好坏,我有权知道!拜托你了!”
大长老沉默了片刻,又传入声音:“好吧,你的要求很合理。我也相信,虽然你的灵魂本质上是脆弱的,但冥冥中有一种强力的意志在守护着你。”
“脆弱?”卡卡·罗特不服地摸了摸鼻子,但他来不及反驳,被封印的记忆如冲破大堤的洪流,潮水般涌出。
他最早的记忆从2岁开始,22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生活在一起,连名字都没有,有的只是代号,最大的不过五六岁,其中最小的便是他。他们被禁闭在一个封锁严密的大院子里,外围不远处有一道高约七八米的围墙,还有不少荷枪实弹的联邦士兵日夜不停地巡逻。他们每天都要接受一次全面的体检,记忆中这很不愉快,但幸而孩子们聚一起时总是很热闹。那一年是银河一九八八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逐渐长到了5岁,一起玩耍的孩童也越来越少,如果他没有记错,银河一九九一年,起初22个伙伴只剩下了一半而已。懵懵懂懂中,他的预感越来越不妙。
当他6岁时,22个孩童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种无比的孤独感与恐惧感终日萦绕着他的内心,那会他才是一个多大的孩子啊?!
该来的终究逃不掉,这一年,银河一九九二年七月十七日,他本应该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如果他没有被洗脑的话。他被带到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实验室,一个像棺材一样、全透明的特殊容器摆放在中央的位置上,一个叫做苏子馨的女人以冷漠的口气命令自己躺进去,他哭闹、他反抗、他不愿意。
“又是这样,给他注射一针镇静剂。”旁侧另一个穿白大褂,两撇八字胡子的带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冷酷地下达命令。
苏子馨应了一声,按下一个机关,孩子只觉得手臂处有点刺痛,麻了一下,然后就失去知觉了。
当他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那个形似棺材的透明容器里,全身浸泡在一种不知名的金色液体中,口鼻处固定了一个氧气呼吸罩。“身体组织准备就绪,芯片开始植入”,他听到这个指令后,全身一阵酥麻的电流通过,又昏死过去。
再度醒来时已不知是多久之后,他似乎感觉大脑中多了两样奇怪的东西,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感,缓缓张开双眼,发现自己还躺在那个透明容器里,金色液体已不见踪影,容器盖笔直向上开启,周边围着一圈屏气敛息的人群。他微微调整了下瞳距,向斜上方看去,居中那位正是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子。
“成功了!成功了!22号醒过来了!基洛博士,我们成功了!他没有发生体内排斥反应,两块芯片与他的生理波动无比契合。”这群人中,苏子馨最是欣喜若狂,她双手圈住中年男子的脖子,就差没亲过去了。
“原来这位领头的男人叫基洛博士。”他若有所思。
基洛博士用左手阻止了苏子馨的进一步亲热,右手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框,“冷静点,小苏。我们只是初步成功而已,两块芯片能否激发22号的全部潜能,乃至与他融为一体都还不好说。”
“可是,博士,22号已经是最接近的成功体了,此前1到21号要么肉体直接崩溃,要么就是芯片强行植入后造成神经损坏,一睡不起。你看22号,眼睛还一眨一眨地看着我们呐。”苏子馨相当乐观。
“确实,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我们还需要全面锻造他的肌肉和精神力。22号也应该有一个名字了,既然那人带过来的芯片合成人叫卡卡·罗特,那么22号不妨也叫卡卡·罗特吧。”提到“那人”时,基洛博士瞳孔也急剧缩小,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忌惮之意。
卡卡·罗特这才了解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只是“那人”是谁呢?他暂时无暇考虑这种问题,思绪又将他带到了此后十余年如同地狱般的生活。
基洛博士所谓锻造他肌肉和精神力的方法极为野蛮,卡卡·罗特每天白天需要注射三种不同的药物,然后进行魔鬼训练,上午是负重20公里越野跑,从六岁时的负重10公斤到十七岁时的负重100公斤,中午吃完饭后休息一个小时后接着是各种器械训练,说是训练他每一条肌肉的反应、协调性以及爆发力,他接触了数以百计的冷热兵器,古时的十八般武器、当今的激光鞭、激光枪、狙击枪等等,多得几乎都记不全。
而且每个月还有一次野外生存能力训练,他需要在军方圈定的某块野外基地独自生存三天,没有食物,他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到他二十岁时,归元强身术已经跨越七重登堂、掌控两水准,步入极限之境,一个人单挑八九个联邦特种精英轻而易举。相信假以时日,传说中的九重巅峰也不是不可能达到。
另外,每个晚上还要注射两种不同的药物,据说是能促进他精神力的成长,然而却收效甚缓,与身体能量的发展失去平衡,这造成他在二十二岁时经常在肌肉训练中莫名其妙的晕倒。基洛博士一一记录在案,与小组其他精英科学家的多次紧急会诊却束手无策。
基洛博士经过了几个月的深思熟虑后,做出了一个天才般的推论,提出了一个别出蹊径的解决方法,他以为卡卡·罗特从小生活在禁闭环境中,情商几乎为0,这或许便是“智之芯片”在其体内停滞发展的症结所在,把他放到普通人类社会生活十年,让他体会一番人世的冷暖,说不定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这些不堪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卡卡·罗特脑海中,当时基洛博士在小组会议上做出决定时并没有瞒着他。当然,联邦最高委员会是不可能将他存在的秘密宣告于世,洗脑是必不可免的一道程序。
所谓的洗脑,是依靠一种“记忆清洗仪”的机器,粗暴抹去大脑里的记忆。
可是在大长老看来,联邦的“记忆清洗仪”显然做不到真正将人的某段记忆彻底抹除,只是建立一个牢固的樊笼,将这段记忆锁起,如果没有遇到什么刺激性的意外事件,或许能保持一辈子,但遇到他这种精神异能者,无异是小巫见大巫,拆除起来轻而易举。
卡卡·罗特受尽折磨并被洗脑的记忆,自然而然与充当娱记的社会历练,完美契合在一起。
洗脑之后,他便带着联邦某个部门高管的入职介绍信空降全息传媒地球分公司亚洲分部,入职介绍信上甚至明确规定:如非卡卡·罗特主动要求辞职,不管他做得多差,永远不可解职。
“怪不得练爱爱一直派老子做些高难度的采访,而这三年来我几乎一事无成的情况下也没有被要求卷铺盖,原来是不能主动开除我,而是想逼我辞职。”卡卡·罗特恍然大悟。
可是才三年而已,卡卡·罗特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被联邦安全局抓进来,那个冰壶穴下神奇空间的意义所在,这与联邦史无前例的庞大计划又有什么必然联系?
想到自己在联邦计划中的22号身份,卡卡·罗特背脊顷刻升起阵阵寒意,悲伤地念及当年一起玩耍的21位儿时玩伴恐怕已不在世间,联邦最高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用活人体(还是幼儿)做这种灭绝人性的试验,一旦让普通联邦公民知道,参与计划的所有人必定会被虢夺一切权力地位,主谋绝对要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送上传统的绞刑架都便宜他们了。
“联邦S级改造人计划!”卡卡?罗特咬牙切齿地记住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名字,如果他能够逃出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送这批恶魔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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