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来不及，等不到
北唐唐贞五年，正是西夏夏文八年。
两国交战，转眼已是年末，大雪纷飞，覆盖了整个汴京的屋檐瓦楞。
再过一个月便是大年三十，只是这皇宫中却冷清肃静，残败的像被遗落了的前世宫宇。
兰芙去御膳房走了一遭，亲自将汤药端回了伊人宫，路上才见得几个年老色衰的宫女太监，这也难怪，前线来报，北唐皇帝率军亲征，从边境北口直插汴京用了短短月余，若是北唐皇帝不考虑回家过年，过不了几日，这西夏恐怕也要易主了。
进了伊人宫有宫女接过她手中的汤药，她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推门而进，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兰芙问。
“姑姑前脚出了宫门，皇上就来了，娘娘今日兴致也好，二人已经说了好一会儿了。”丫鬟毕恭毕敬的回话。
“你们小心看着些，若是看娘娘神色不对，就嘱咐娘娘喝药休息。”
“是，奴婢知道了。”
国之将灭，君将不君，妃将不妃。
却尽管天要塌下来，也拦不住皇上每日来这伊人宫。
那个眉眼温柔似水的男子，总把最好的给了小姐，把最好的说给小姐，剩下的便自己受着忍着。
也许，于小姐而言，陪在她生命最后一刻的是这男子，小姐该是幸运的了。
至于那男子，五年来，皇上从不曾向小姐透漏有关他的一丝消息。
小姐也从不曾问起。
“大哥，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女子摸上棱骨分明的脸颊，微眯的昏昏欲睡的双眸看着身边的男子
“漪儿怎么会丑呢？漪儿是朕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子，聪明，善良，果敢，谁若是敢说朕的漪儿丑，朕便划花她的脸，让她做这个世上最丑的人。”男子一笑柔似水，拉下她的手，白皙分明的手婆娑着她的脸。
“大哥为了我做了好多傻事，若是我能熬过大年三十，明年你依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若我熬不过了，从明年开始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好吗？”女子拉着他的手，心疼的叠放在手掌之间，他的手美，却是一双男人尺度的手，她却因营养不良两只手也保不住他的一支。
’只要是为了漪儿，朕都喜欢去做，就算背负千古骂名，辜负天下众人，朕也不后悔。”
女子嘴角微扬，却是连发出声音的力气也没有了。
男子将昏昏欲睡的女子带进怀里，手掌覆上她半阖的双眸，睫毛滑过手掌，便静静的闭着，气息平稳安逸。
正当怀中之人已经熟睡，却听见她声音哽咽，细如蚊虫：“还有一个月就五年了，他应该来了，可是我还没听到他的消息，大哥，你能帮我去打听一下吗？”
五年之期，你从不曾提及，从不曾说起，问起那个男人，却原来你一直记得。
那个男人也还记得。
唯有他，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虚假谎言。
嘴角泛着点点笑意，亲吻上她光洁的额头，眼底却是彻骨的痛，手指骨节生生作响，不料小手扳开他的手，低头撞进她清澈见底的眸子。
“阿城，不要恨，我并不后悔遇到你，也不后悔嫁给你，我们应该彼此庆幸，最起码我们还有五年的记忆。”她笑的好看，泪水却已经夺眶而出。
男子吻上她的额头：“该是八年才对，加上漪儿将朕从水里救起的那一年。”
忆起那时，犹记得当初还有那个和她吹胡子瞪眼的“小太监”，每日跟在他身后只敢和她顶嘴，现在也都不在了，过不了几日，若是她也不在了，他便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
他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嗯，八年了。”女子呵呵的笑起来。
往事如过眼云烟，思及，便是眼前事。
却又咫尺天涯，抓不到，追不回。
如这具虚败的身体，二十六的年龄，却连七十岁的老妪也不如。
“大哥，是不是人死的时候都会胡思乱想，近来我总觉得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我们似乎已经越来越近了，只是他的面貌却越来越模糊了，我怕我已经快记不清他长的什么模样了，是不是代表我快要死了，但是如果死了，我的灵魂便能回到他的身边了，可若是连他的相貌都不记得了，我该如何找到他？“
泪水湿透衣衫，如两条晶莹的银线。
她声音哽咽的不成体统，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默默的落泪，只能悄悄的咽下嗓子眼的酸涩。
手帕拭过脸颊，温柔珍视若珍宝，不敢多用一丝力气，生怕弄疼了，弄伤了。
“漪儿若是想见他便撑住，他很快便来了，他会来接你的，就这几日。“男子眸中漾着柔和，一种心甘情愿的成全，他圈了她整整五年，她默然陪了他五年，事到如今他自是要心甘情愿的将她拱手让出。
“在他最难的时候我离他而去，如今他已是九五至尊，万人朝拜，他还记得我吗？他还要我吗？大哥，他还要我吗？“
瘦削的小手棱角骨干，死死拽住被子，好像要把它撕烂一般，心脏，疼的没了知觉，疼的麻木不堪
“他若是不要你，那便是天底下最大的负心汉。”
纤手下垂，气息微弱，女子如破败的娃娃靠在胸前，没了声息。
他慌了心神，从未有过的悲痛，红了眼眶，如逆流潮汐涌上心间，手指放在她鼻息之间，弱，却缭绕着一缕
他是男人又是西夏皇帝，这时，泪水却再也忍不住，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恨不得揉进身体。
若是当初放着你不管，任你受他践踏舍弃，最起码你还在他身边，也好过陪着我心死，如活死人般这般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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