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放马逐鹿（1）
龙青云的军令，却也不是人人都听命。</p>
鸣鹿就是其中一个，不要说如此胡闹的龙青云，即使是狄南堂，他也不放在眼里。好说坏说，他也是隆下伯之子，虽然父亲封邑只有区区二百户，却也是堂堂贵胄。岂能食不尽嚼，仰头灌酒任流？</p>
他抬头看看，诸人和那些脏西西的游牧人，关外人一起四处行酒笑谈，酒尽唱歌，真是一片污七八糟。还好，他终于看到了几个人例外，一位是一些野狗一样的乡下人——赵无旭，一位是治军长史范典，一位竟然是笑眯眯地往下看着的龙青云。鸣鹿心中嘀咕道：“赵无旭？！你这靠运气赚了些运气爬到提尉一职的人，今日倒成了维持靖康军人风范的楷模！”</p>
鸣鹿轻蔑地笑着看那主薄不胜酒力也还在迎逢一个关外人，酒杯都找不到嘴巴，在脸上倒下，全进了领子里。看到这里，他真恨不得刺这个半文半武的人一剑。</p>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矜持观察别人，也在被人观察。</p>
龙青云早就瞄上了他和另外两人的无动于衷，此时不动声色，挥手停了众人。</p>
“酒还没尽兴，龙爷，是不是忘了敬您酒了。送了瘟神，来了福星！”燕五立刻站了起来，笑着举碗，一口喝完，边喝边说，“小人先喝为净！”</p>
龙青云举手喝了酒，用手擦了擦从嘴角里流出来的白色液体，突然手拿铜杯砸在案几上，放声大喝：“已下军令，谁敢不从？！”</p>
“将军大人！”一身打蜡皮甲的范长史微笑抱拳，说，“长史治军，我是在监督谁敢不听将军令！”</p>
“那你呢？”龙青云问赵无旭。</p>
“量窄，又想和诸位一同醉去，所以徐徐慢饮！”赵无旭也连忙答话。</p>
“哼！”鸣鹿拧头而起，说，“我？！是来杀敌立功的，不是陪一帮渎客喝酒的！”</p>
“你不怕军令，还是不尊军令？！”龙青云突然斯文起来。</p>
“跪下！”范典立刻呵斥他，说，“亏你还是军功世家，在军则听从将军令，连这点都不知道吗？”</p>
鸣鹿不是一点酒没喝，此时也正有酒劲上头，最不怕杀，拔剑在手说：“黑放流犯，他族贱人，也有资格做将军！”</p>
“住口！”一帮关外人从来没这么齐心过，刀剑几乎同时出鞘，围住鸣鹿。</p>
反倒龙青云最不生气，给这些游牧人首领说：“你们都听听，他说的这是哪的话？咱们都是朝廷的人了，竟然连做将军的资格都没有！这我还做个求呢？不要怕，将来包在我身上，我叫你们做将军，做什么子，做什么伯。只要你们跟着我，跟着我去打仗！这一战打完，那些顽固抵抗的部众，我都分给大伙！论功行赏！”</p>
说完后，龙青云看着范典问：“这样可以吧？！”</p>
“哦？！奏报过朝廷，只要朝廷同意，是可以！”范典立刻在不触怒这混人的时候，有原则地回答。</p>
“那朝廷同意不同意！”福禄第一个抢着问。</p>
“这个嘛！”范典卡了，看鹿鸣愣站着，慌忙指手说，“这小子受王子殿下的宠爱，解下他的兵器，将来听任王子殿下发落，可好？”</p>
箭拔怒张的气氛立刻引来外面的军士，鹿鸣哼了一声，大步走出去，任这些军士绑上自己。</p>
“失了酒兴！唱个曲子，散了吧！”龙青云挥手让人都坐下说。</p>
“是呀！”游牧人倒反过来打圆场，不伦不类地说，“多喝酒，多吃肉，这酒肉可都是好东西呀，吃到肚里，任何人都舒服！”</p>
龙青云的一个眼神放了出来，龙青风立刻说：“谁说的！朝廷的人就不喜欢，你们看看！”</p>
“好了，好了！”龙青云截过话说，“唱首歌，不唱的怎么办？长史说个惩罚的法子来！”</p>
“喝酒！”范典立刻说。</p>
“在军言军嘛，打仗，叫戴罪立功！”龙青云说，标着手指头指了这个指那个，“做先锋！”</p>
“龙爷起唱！这是个好办法！”游牧人和关外人都起哄起来。</p>
“好！好！”龙青云乐呵呵地用两手制止。</p>
“黑土长草，放眼浩瀚，望了又望。骑我的马来去牧羊，心中依然想念，我的好友——昌帖木桑。引弓射大雁，音信是否捎。煮鹿摆酒无笑谈……”龙青云拿起他的铜杯，合手覆住，用力敲打案几。</p>
靖康军尉们面面相觑，半句也接不上。反是游牧人和关外人再熟不过，纷纷抡东西敲打，接着和唱，“喜鸟先报，马蹄后响，咳喽喽！定然是他找到了牧场，请我合群放牛羊……”</p>
游牧人彻底放开了，手脚都跟着歌声挽动。</p>
范典终于觉察到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心里的不对，便招手要来一个小兵，低声说：“去请狄将军！”</p>
龙青云觉得他搅兴，挥手制止。</p>
歌罢人去，范典匆匆去狄南堂那里，却被余山汉拦住了。</p>
“我家主公正在歇息！”余山汉说。</p>
“我有重要的事！”范典冒着太阳，身上快起了火。</p>
狄南堂听到了出来，笑了一笑请他进去，边引边说：“明日决战，你应该和众人商议军机才行！”</p>
“这个将军大人，只是喝酒吃肉唱歌，什么谋划都没准备一点，连谁是谁都不问一问，认一认！”范典唉了一声说，“真怕一战落败！”</p>
“他已经来了！”狄南堂立刻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也无奈地点头。</p>
果然，余山汉拦他不住。他边带着人往门口走，边高声吆喝：“妹夫！”</p>
范典这才明白余山汉受命拦的不是他，他突然想起自己竟然跑到前任将军这里，现任将军看了岂不是不好，着就边说不好，边慌忙四处躲藏，他掀开榻上的皮褥，撅着屁股要钻，却想起来了这榻是矮土堆的。</p>
龙青云已经进来，看到了范典，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干什么呢？”</p>
“我在找东西！”范典咳嗽着说。</p>
“找什么？！”龙青云也趴过去问，他看范典蹲在地下向后退，自己则向前逼。</p>
范典实在没碰到这号人，忽站起来，涨红着脸大吼说：“我是来看看，前将军是不是要和将士们一样，睡到地下的毡毯上！”</p>
“那你一会再来！我们现在要谈论军机！”龙青云边推着他走边说。</p>
范典走了后，龙青云开始问战起来。狄南堂知道他其实心怯，也无底是胜是败，便摊出一副图说：“这里，是敌人营地前的高地，明天正军向前推进的时候，派遣一只精锐抢占这里。因为游牧人部族多，即使注意到这里，也是划不清责任的。”</p>
“我知道！有什么好处？”龙青云问。</p>
“你看，到前面地形才开始开阔，高坡前面才是主战场。只要你攻占这里，他们就会因为兵力无法展开，开始后退，这一仗到此已经胜了！”狄南堂说，“这时，只要老三能顶住中部草原的外援，他们就输了！”</p>
“他们实力还在，我们怎么这么就赢了呢？”龙青云又问。</p>
“部众众多，家口不一，一退则杂乱无章，有先有后，必然纷纷投降！”狄南堂说，“你现在应该让军士准备粮秣，作轻骑追敌缴获的打算！”</p>
龙青云连连点头，推崇之极，大笑说：“就这么简单？”</p>
“不简单，约束众人，不可滥杀不顽抗的敌人，投降的敌人，你看这办吧！”狄南堂边说边收地图，然后交到龙青云手里，突然眼光如电，看住龙青云说，“既然是天意，你以后要好好善待你的百姓！”</p>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龙青云毫无风度地去搂狄南堂的肩膀，却被狄南堂推开，但他还是说，“即使将来做错了，你也可以提醒我嘛！”</p>
“也许吧！”狄南堂苦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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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东部决战之即，中线的狄南齐也遭受了中部援兵的攻打，其中领头的赫然是强劲的佐罗部人。这一战在狄南堂的计划中，是不守此线的。</p>
因为他打算在腹地破敌之后，轻装奔袭接近过来的佐罗人。佐罗人在中部不是没有敌人，一战不胜就要退，看起来是抛弃别人而退。而同时，投降了的一些东部诸部可以提供靖康联军粮食，而佐罗部人收拢一部分溃逃的敌人，牛羊定有丢失，即使稳住了后方，征集粮食困难，使人离心。</p>
两方作战，天时，地利，人和定然占到了狄南堂这边，等于靖康从此威震草原。</p>
如今却不一样了，朝廷鞭长莫及，根本无法收拾本地人心，胜而不威，收而不得其心。即使建郡城，可在佐罗部人和猛人的骚扰攻掠下，朝廷都要借助五镇来防，也已经远超出了狄南堂开始设想的在屯牙周围建州的可能。因为如今一建，只能是飞鸟图中的地方，让龙青云独大。不但如此，朝廷还调不得龙青云入关，他也可以有实力拒调。</p>
应朝廷的形式，虽然狄南堂眼看摸到了治理游牧人的办法，但此时也是有力使不上。一个光杆的游记将军，即使说得上话，也因为邦河王子的评语而划出可以说话的范围外，而且，他这一回去，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治罪。</p>
狄南堂彻底地输掉了自己拉龙青云一把的可能，日后恐怕和田老夫子一样，让一干朝廷的人都不愿意沾染。</p>
中线也因他的这一输，而变得重要。因为龙青云要从朝廷那里夺人心，还要留上一个威胁远不比猛人的佐罗部，还要以战赏战，以战养大自己。中线守得住，他完全不用和巴伊乌孙对着收买人心，可以通过朝廷现在有求于他，完全分配草原战败各部，养大自己。</p>
狄南齐的人马早已汇齐，连鱼木黎也都到了，加上猛人，减去减员护送龙青云的人马，他手中依然有将近七千人。</p>
战线太长了，他也根本不打算去守，只是屯于寅马河一处水浅的地方，不怕他人不来攻打，除非他们绕上几百里，或者涉初夏，融雪之水最多的时候过河。</p>
即使绕了他也不怕，打不掉他这个钉子，他根本不信佐罗人敢深入。但怕就怕腹地战争拖得时间太久，自己抢来的牛羊撑不下去。</p>
出于他意料的是，对面敌人开始出现，同时斥候也从下游带来了敌人的踪迹。看来这个巴伊乌孙果然不凡。</p>
不少人提议要他去下游截击，他拒绝了，不少人提议他渡河打老巢，他也拒绝了，他相信对面一定重兵累累，而下游则是疑兵，否则下游的人马定然已经举兵来夹击。毕竟他们和自己一样，不能等，一等就全盘皆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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